“这是你家主子的安排,别让你娘多费心了。”乌襄的娘再会说话,与李管事的交情再怎么好,也敌不过乌映砻的一句话。
“咦?是少爷的安排?”
赵爰点点头,觉得头已经不如刚才那般晕眩,便接过乌襄手中的斧头,继续砍起木头来。
“这也难怪……当年老爷、夫人和少爷的兄弟姐妹、叔伯姑姑全在那一场祸事里去世,从那时候起少爷就对赵国人充满恨意。”如果是少爷下的命令,那他也没有其他法子了。“这样好了,我知道你做不了那么多,反正我的工作不多,等我做完自己的工作,我就来帮你好了。”
赵爰心里很感激。“谢谢你,这样似乎太麻烦你了。”
乌襄要做的事应该也不少吧?虽不愿这样麻烦他,偏偏自己一人又做不来。
“不会!不会!”他身强体壮,再多一倍的工作也做得来。“你今年多大岁数了?”赵爰虽说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模样,可是赵人的体型不比秦人高大,也许已经弱冠了也不一定。
“十七,你呢?”
“呵呵!十八,比你大,以后你叫我一声襄大哥就可以了。”哈哈!终于来了个年纪比他小的了,当大哥的感觉真好。
赵爰当然不明了他为什么一脸兴奋,依其意喊了他一声襄大哥。乌襄的爽朗率直,让他终于有种找到伴的感觉,不再那么孤立无助。
“以后你要是有什么事,找我就对了,只要是我能帮得上忙的,我一定帮你。”李管事找赵爰的麻烦,他虽然不能光明正大的帮助他,可是私下帮忙倒是没什么问题。
赵爰微笑,很感谢他的义气相助,却也明了这对他的未来不会有太大的改变。
* * *
似乎是要印证赵爰的想法一般,隔天他的工作量又增加了不少,不但要劈柴还要挑水,手上好不容易结痂的伤口又流出血来,双肩更是因为来往河边挑水而瘀青发肿,疼得他将下唇咬出血来。
在不知道是第几趟的来回里,桶子里的水溅了他一身,冷得他浑身颤抖。
恰巧李管事手里拿着写满帐事的素绢经过,冷冷地瞥了一眼,为他的狼狈略抬起长眉。“要你挑水可没请你浇花。”
李管事看见赵爰胜雪的那张心形脸蛋渐渐因为寒冷而泛青,樱红的粉唇冻成诡异深紫。
北方的天很冷,湿透的衣裳已经马上结了一层薄霜,李管事知道那薄冰会黏在身上造成伤害。
“对不住。”赵爰秀美的双眉皱也不皱一下,忍着哆嗦重新扛起木桶朝河边行去,淡然纤美的模样在狼狈中更惹人怜惜。
李管事抬起的长眉一动。“听说你长得跟芸娘很像。”他活了一大把年纪,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男人也可以比女人美丽。
这样柔美的脸蛋长在男人身上不知道该说是幸还是不幸。
赵爰停顿了一下。“像又如何?”从小就常有人这么跟他说,还因此常常被其他兄弟嘲笑,认为他比父亲养的男宠还美上几分。
李管事没有回答,心里纳闷着如果芸娘真如她的儿子一般模样,赵王怎么会舍得让她离开,他不信天下能有比眼前的少年还要美丽的一张脸。
“当年你娘正得赵王之宠,为何偏偏躲到这荒郊野外?赵王舍得放手?”若是他能拥有如此佳貌之妻,绝不可能如当初赵王那般轻易放手。
赵爰将木桶重新装满水走回柴房旁的蓄水池,池里的水已有八分满,这让李管事有些讶异。他本以为这娇生惯养的公子大概到夜晚都蓄不了一池的水,没想到娇弱归娇弱,倒还挺刻苦耐劳的。
赵爰盖好池子上的木盖,回头看向李管事。“我爹喜欢我娘的面貌,却更爱龙阳之道,这么说你能明白吧?”爹肯放娘离去,除了因为男人比女人更能吸引他的注意之外,最大的原因恐怕还是在于他。
赵王再如何荒淫,也明白他是自己的亲生子,怕一朝克制不住自己的淫思,对自己的孩子下手,所以让芸娘带着他离得远远的,眼不见为净。这事宫里头的人都明了,早已成为一大笑话。
闻言,李管事长眉高扬。
他早知赵王的荒淫,却不晓得竟然已经到了连自己的孩子都意图染指的地步。
“换言之,你对赵王应该是没有情分,甚至感到厌恶是吗?”
赵爰将木桶整齐摆好之后才看向李管事。“他是我的爹亲。”
短短一句话道尽一切,李管事看着他走回柴房重新举起大斧,熟练地将木材砍成一段段,包扎着手掌的布条泛着鲜红血迹,绝美的脸上却瞧不到一丝痛苦。
如果赵爰肯说些抱怨的话,表现出对这些待遇的不满及对他们的仇恨,或者是有一丝丝的痛苦,那么他也许就不会有太大的愧疚。可是他没有,淡然地将这些欺凌视为平常,连一分仇怨也无法在他清灵的一双黑眸里瞧见。
一个昏君怎么能生出如此高贵的孩子?是芸娘教得好?还是这孩子天生就是如此惹人心怜、敬服?
“先去换件干的衣裳再过来砍柴。”少爷说过不希望回来看见的是一个不能动的死人。
赵爰停下手边的工作,忍着全身刺痛,僵硬地走回只有自己一人住的佣人房。
说佣人房其实是比较好听的说法,真正的佣人房空间大、人也多;可是他住的地方不过是一间柴薪搭成的小屋,是放杂物的地方,根本遮不了寒风。昨晚他就是裹着棉被,冷到天亮都无法入睡,透着墙缝传来的月光,形单影只的哆嗦了一整晚。
“小爰你怎么全身都湿了?啊!还结冰了,还不快去泡水把衣服脱掉!这样很疼的耶!”双手空空正要往柴房帮忙的乌襄,半路瞧见赵爰狼狈的模样而呼喊了起来,二话不说地拖着赵爰,往别院南边的澡堂冲去。
* * *
“襄大哥,那里不是佣人用的澡堂!”在别院生活了近十年的他,当然知道乌襄带他去的是哪里。过去那里是他净身的地方,现在他已没有资格再去使用。
“我知道,这时间只有那里有热水可以用,反正那儿清扫的人都是我的好哥儿们,你不用担心李管事会知道。”
“可我的衣还没拿……”
“没关系,这佣人服多的是,我去帮你弄几件新的,你身上这件都已经破了,不能御寒,瞧你的身子这么单薄,我帮你多拿几件衬衣才不会着凉。”
望着他热心的神情,赵爰的脸上终于染上一抹笑意,冻得泛青的双唇微勾起,形成优美的弧线。“真谢谢你,襄大哥。”
乌襄略微傻眼,黝黑的俊脸透出红晕,不好意思地搔搔本来就已经够乱的一头乌发。“这没什么,你别谢我,来,快进去吧!我去替你拿衣服。”
赵爰被他推了进去,笑着合上木门,以木勺舀起热水往身上浇,等融了霜后才小心脱下。他衣下的白皙肌肤转为粉红,溅到水的地方热辣刺疼,很不舒服。
解下手中的布条,粗布早因为血迹干涸而跟伤口黏在一块儿,很是疼痛。
看样子恐怕连痊愈的时间都没有吧?
翻转着伤痕累累的两手,原本起水泡、脱皮的地方又更加红肿,隐约可见有液体自伤口渗出。
发了一会儿呆,才回神想起现在的他已经不再是养尊处优的公子,没时间让他继续在这里发呆,赶紧净身沐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