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我!”乌映砻毫不怜惜地抓住赵爰细致的下巴,将脸转向他的方向,两人的双眼相互直视。
赵爰眨眼,依言凝视他细长飞扬的美丽双眸,再一次为那如鹰集般的俊目赞叹。虽然他是他的敌人,可是那一份傲然的阳刚之美绝不因此而减上一分。
他的凝视让乌映砻的心略微骚动,微恼地皱起双眉,厌烦于这莫名却又无法控制的感觉。
“从今天起,你在李管事的手下工作,他叫你做什么,你就要做什么。”
“我知道了。”身为亡国奴的他,在谁的手下工作都一样。
他淡然无畏的语气又在不自觉间激恼了乌映砻,怒火取代刚刚那股莫名的情绪。
“知道就好,我可不希望在我离开别院的这几天,听到任何人逃脱或者是抗命的消息。”他该死的为何不对他的命令惊慌?
逃?他可以逃到哪里去,又哪儿来的力量足以抗命?国家是亡了,可并不代表他也跟着傻了。
赵爰垂下眼,看着那一只扶着自己下颚的大手。
那么大而修长的手如同主人的身形一样,与他相较之下仿佛巨人。今天瞧见来别院住下的几个乌家人,才知晓秦人虽然身形比他们赵人高大,可像乌映砻这般的身形仍十分少见。
也只有像他这样伟昂的男子才配称霸一方。
记不得父亲的模样,但是印象中父亲的身形绝对与乌映砻不相同;也许是跟他自己一样,如女子般娇贵,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
他不是没想过要好好锻炼自己的身体,只是娘亲讨厌人抡刀舞剑,便因此作罢。现在想想,练与不练已经没有太大的关系,身强体壮不见得能逃过秦兵,也不见得能长命百岁。
乌映砻眉头又加深紧锁,发现身前这个仅有他一半大小的人儿又失了神。
“你是不把我放在眼里,还是这世间任何事物都引不起你的注意?”乌映砻扶住他下颚的大手缩紧,硬是将他的注意力拉回来。
此时,李管事正好将其他仆人的工作吩咐完毕,恭敬地来到乌映砻身边。
当年乌家若不是由大少爷独立撑起大局,恐怕他们这些乌家遗族都无法在人世继续存活。因此对乌映砻他们都怀着一份感激敬畏的心。
“少爷,您吩咐的一切都已经安排好,还有任何事要交代小的吗?”
乌映砻伸手将赵爰推到李管事面前。“他的父亲是毁了咱们乌家的罪魁祸首,现在他成了乌家奴仆,该怎么做你应该很清楚。”他目光注视着赵爰脸上表情的变化,可惜依然不见他所想要的惊慌与恐惧。
李管事目光闪烁,仔细看着赵爰的脸答道:“小的知道了。”少爷的言下之意他很清楚,赵王对他们做过些什么,他们都记得十分清楚,该怎样回报,他一分也不会少给。
“那就好。”
乌映砻扔下赵爰孤单一人在李管事面前,转身准备离开宅邸,前往塞外的乌家牧场,那里才是他真正家的所在。
离开赵爰之前,他的身形稍微停顿了一下。“我回来前,不希望看到一个死人。”他莫名地违背自己一开始的意思,交代李管事做事要有分寸。
他,不希望看见赵爰在他不在的时候被人虐待而死。
然而李管事虽然听懂他的意思,可也不明白主子心里真正的想法,应了一声之后,皱眉看向身前心神又不知飘向何方的赵爰。
这个姓赵的小子很奇怪,他难道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的日子会有多么难熬吗?竟还是一副如此自在怡然的神情。
第二章
赵爰不是不明白自己的处境,而是太明白,所以并无意料外的惊慌失措。
乌映砻走的第一天,他就被分派去砍柴。
听起来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工作,其实不然。
进入别院的管事、仆人不下百来个,北方的秋季已经很冷,不论是膳房、澡堂,还是炕里,都需要柴火的供应。李管事没有派其他的仆人来帮他的忙,只说要他将一天的柴火准备好才能够休息。
结果他已经连续砍了两个时辰的柴,不但满身是汗,手臂更是僵硬地抬不起沉重的斧头,连手掌都磨破了皮流出血来。
以前他跟别院里的仆人学过怎么用斧头,所以砍起柴来还不至于手忙脚乱,可砍了两个时辰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早膳不过用了一碗稀粥的他不但全身无力还头昏脑胀,怪不得人家说贵族子弟不怎么中用。
赵爰嘲笑自己体力的不堪,把衣摆撕成一条条的碎布条,将手掌上的伤口包裹起来。
“喂!快点工作,柴火根本不够。”来柴房取用柴火的仆人瞪着他说。
赵爰点点头,将手上的布条打结站起身,晕眩几乎让他又跌坐地上。
“算了,你坐着休息一阵子,我帮你。”看出他的无力,来人接过他手中的斧头,皱眉盯着斧桶上的血迹斑斑。“李管事不该让你做这份工作的。”谁都看得出这个娇滴滴的公子哥儿实在做不来这样粗重的工作。
赵爰微笑。“谢谢你,我叫赵爰,你呢?”
“乌襄。”他举起斧头很快地砍起柴来。“听说你是赵国国君的儿子。”
“是啊!”赵爰点点头,很佩服地看着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少年,已用快他两倍的速度将木头砍成一段段。
“你的手还好吧?”乌襄看着赵爰紧扎着布条的双手问道。
“还好。”事实上是很疼。
乌襄扬眉。“少来,留了这么多血一定很疼。”
赵爰跟他们不一样,从小到大没做过啥粗重的工作,磨破皮是一定的。
赵爰微笑不答,将柴火一一放好,此时头已昏得让他觉得恶心。
乌襄看到他发白不适的脸色,开口:“我等一会儿替你跟李管事说一声,请他帮你换一份工作。”看赵爰再这样做下去,用不着一天他就会被累死。
“不用了,说了也不会有用,这是刻意的安排。”
“刻意的安排?”乌襄一听,疑惑的停下了手中的工作。
“听说你的父亲是当年灭乌家的罪魁祸首。”乌家被灭的那年他不过才几岁,若不是听人说,还真不晓得有这回事。
“原来是这事,不过……这跟你要做这么粗重的工作又有什么关系?”
看着乌襄清澈坦然的眼眸,赵爰知道自己遇上了跟自己有相同性子的人。“因为我是赵王的儿子,父亲的罪过自然该由儿子来承担,因此这工作是对我的一种惩罚。”这是大部分人的想法,不是每一个人都会将这些恩恩怨怨看得如此坦然。
“这是啥屁话?照这样子说来我爹偷了东西该由我挨打,他去嫖妓就该让我付钱是吧?这是哪门子的道理?我娘说自己做的事自己负责,别想要别人帮你扛。你爹不是你,你何必替他吃苦头?”长这么大,这道理他还是第一次听到。当年他爹也是死在那一场祸事之中,他跟娘对赵王当然恨之入骨;赵王死的时候,他们还特地煮得比平时丰盛,大吃了一顿。可是他们从来没想过要对赵王的儿子报复。
赵爰微笑。“不是每个人都能这么想。”
乌襄皱眉。“我到现在才知道原来李管事也是如此不明理的人,你放心,我帮你跟我娘说一声,她跟李管事比较好说话。”
啧!刚刚他笑起来还真是好看,他乌襄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着如此俊美的人,真不晓得李管事怎舍得让他做这些粗重的工作。若换成是他,早将赵爰摆在家里供奉,天天看了也赏心悦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