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
「报仇啊--」
「和那妖孽拼了!」
愤怒的狂喊声中,几个弟子按捺不住,便要冲上去拚命。
「不许去!」苏冉猛喝出口,震撼当场。所有人都觉得耳膜轰然作响,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怔怔地看着苏冉--
苏冉神情肃然,早已不复平时的谦和冲淡,如电目光扫过众人。被他目光一扫,几个年轻弟子心里一震,竟不由自主低下头去,耳边却听见师父厉声呵斥:
「不得命令,贸然进攻!为师平时又是如何教你们来着?关键时候,只知道逞匹夫之勇,不过去白白送死!」
苏门弟子很少看到师父发怒,至于这般声色俱厉的训斥,则是做梦也想不到。几个弟子只听得流下泪来:「可是师父,师兄他们,他们……」
苏冉黯然了一下,怒气也平复了些许,却冷冷道:「他们的仇,自然要报。不过这不是你们的事……」说到这里他话语一顿,竟觉无以措辞,难道要他对这些孩子们说,是因为你们实力不够么?「舍身卫道不论其余」的观念,不正是自己告诉他们的么?
英雄壮举与匹夫枉死,本不过一线之隔。
苏冉一时犹豫。
「--那总该是我的事!」一个清亮的声音骤然响起,毫不客气地打断了苏冉的话,苏冉一惊回头,颜漠红已取出长鞭,分众而出。
「漠红,你--」苏冉知道妻子性情刚烈,却没想到她会如此说话,只急道,「你怎的--你也不看看对方是何等人物?」
「他是人是鬼我管不着!」颜漠红冷冷看了丈夫一眼,「我只知道他杀了我们四个弟子,每个人都是我们亲手带大的。」说到这里,双眸死死地盯着「天福楼」,好象要在上面熔出两个窟窿。
她眼中的狠色,只看得在场所有人心里发寒。简残子更是忍不住向后退了几步,不敢再看。苏冉却发现爱妻的脸上,有淡淡的泪痕。
「现在,就轮到我这个做师母的,为他们报仇了!」说罢,颜漠红猛地一摔袖子,拂落苏冉想要拉她的手,整个人似一头浴火凤凰直射「天福楼」!
「漠红!」苏冉心中焦急,却只叫得一声,颜漠红的身影已没在窗子里。
颜漠红刚没入窗子,就听见乒乒乓乓一阵乱响:碟子瓶子桌子凳子噼里啪啦砸了,帐头枕头被子褥子淅沥哗啦碎了;又是唰唰唰唰几声,打得窗棂碎裂木屑纷飞,可怜窗户上雕着那无数仙禽瑞兽祥云彩霞奇花异草--一时竟灰飞烟灭!
鞭风厉啸,上头的人还不知如何,下头的人早已胆战心惊。不知是为了壮胆,还是故意要嘲讽苏冉,简残子强笑道:
「……苏夫人果然是名不虚传,河东狮吼惊天动地--如此看来,苏大侠想必是对夫人……」他本来想讽刺苏冉「惧内」,然而,在感受到长鞭的威力之后,这句话听在众人耳朵里,竟觉得理所当然--有如此一个妻子,丈夫焉能不对她百依百顺?
仿佛为了响应简残子,「呼--」一声长啸中长鞭急电迅雷般闪过!
紧跟着哗啦啦啦一阵巨响,「天福楼」二楼的护栏竟塌了一半,砖石瓦砾被打下许多来,混着断碎的木头往楼下直坠!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谁料到会遭受这等「飞来横祸」?一时场上大乱,身手较好的慌忙施展轻功,往外急蹿,身手差的可惨了,只抱着脑袋没命跑。于是:人堆人,人撞人,人挤人--
「快闪--」
「呜哇,好痛……」
「哎哟,我的背!」
「木屑进眼睛,好难受,啥都看不清……水!快给我水!」
原本井然有序的苏门弟子,此刻一片混乱。
砖瓦碎木中,颜漠红火凤凰般从天而降!但见她衣袂飘举,长鞭旋舞作一片云霞缭绕盘旋--剎那,有种错觉,仿佛看见落霞与孤鹜齐飞,仰空而笑,傲然掠过秋水长天。一时,众人于害怕之中,竟凭空多出一种「惊艳」的感觉。
苏冉猛地一震:「漠红!」在旁人惊艳的剎那,他却看见:妻子眼中,恐惧愤怒的神色一掠而过。
苏冉心中一颤!这一刻,他发觉颜漠红的身边,有一缕细细的银索--纤细,灵巧,仿佛可以随风飞舞。然而,只要这银索微微一动,就对准了颜漠红招数里的破绽!
于是颜漠红只能变招,在银索取她性命之前舞鞭护住破绽;而银索却在那一刻,转而攻向一个新的破绽!
于是颜漠红不得不舞,就如一个傀儡,不停舞,不能停。因为停止的时候,则意味着死亡。
一声轻响,颜漠红的身子落了地,手中的鞭子却更加凌厉--狠狠地抽向混乱的弟子们,青石板地上顿时多了无数裂痕!
尘土飞扬,长鞭过处,众人没命地躲闪、奔跑。
简残子勉强闪开一记,怒声喊道:「颜女侠,苏夫人!你吃里扒外做什么--」话音未了却见一道狠辣辣的鞭影向自己袭来!
顿时心胆俱裂,大叫一声「妈呀」,白眼一翻竟昏倒在一边。也幸亏他倒了,居然就这么避开了鞭子。
「漠红!」苏冉匆忙抵挡着颜漠红,震惊到无以复加:被银索操纵的颜漠红,相当于在对方的控制下出招,照理来说,武功应当不及从前,然而……他惊骇地发觉,颜漠红此刻所展现的武功,竟远胜从前!
一边照顾弟子,一边对妻子手下留情,苏冉抵挡得很吃力,不多时,身上已多了几道伤口,渗出丝丝红血来。
见了血,颜漠红眼神一痛,攻势却更加猛烈!
--上穷碧落下黄泉,那一缕游丝如魂魄般痴缠,竟是至死,方休。
颜漠红眼中流过绝望。
苏冉顿时惊觉,知道妻子不堪如此生存,竟要自行了断!想到此他心中一悸,猛抬头沉声喝道:「漠红,别放弃!」
眼神剎那交会,分开。
后一刻,苏冉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长啸!
瞬间,竟似一驾青龙破云而出,深山古剑终逢开闸!一声长吟,寒光流转里道尽千古;一声之后,全场皆被震住。就连那幽魂似的银索,也为之一顿。
就是此刻!
苏冉一咬牙,一把抓住银索,力沉双臂拚命一扯--他要把操纵银索的人拉出来!
银索那端传来一股真气遥遥相抗,清冷绵密--双方胶着!
这是毫无花巧的内力比拚,稍有差池就是生死之别。
一时所有人都震住,谁也不敢上前一步或是多说一句。几个弟子远远躲着,只担心地往这边看,还有几个受了伤的,悄悄取出伤药包扎,也不敢发出一点声响,只怕惊扰了师父。
简残子被颜漠红吓昏,这时才悠悠转醒,一抬头猛看见颜漠红正在身边盘坐调息,只吓得说不出话来,小心翼翼地后退几步,以策安全--当然,声音他是一点也不敢发出的。颜漠红好不容易脱离敌手,却也元气大伤,只坐在当地,担忧地看着丈夫。
渐近正午,阳光灼人,青石板地上蒸腾起热气,只有樟树的影子送来一点阴凉。
僵持的时间并不长。苏冉奋力拉扯,而对方似乎内力薄弱,只是步步退让。苏冉不觉一喜,猛得一提真气借着银索直直传了过去,想要将对手震死震伤!眼看着对方已然无法抵挡,银索蓦然一动,原本笔直的索子忽生变化--
银光一闪,竟凭空起浪,抖出三个圆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