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不想一个声音忽然应道:「不错不错!」
颜漠红一惊,回头一看,只见远远的树阴底下,一个二十来岁的书生,正在对身边一个铁塔似的汉子说些什么。颜漠红哼了一声,知道此人名叫「简残子」,文不成武不就,却偏好挖人墙脚搬弄是非,实是江湖上第一等不受欢迎之人。他身边那汉子叫做「熊烈天」,闯荡江湖倒也有些年头,性格虽然愚鲁,却还算得刚正,比那酸秀才可爱许多。
不知是简残子耳力太好,还是颜漠红哼声太响,简残子忽然回过头来,向颜漠红讥讽似的一笑:「苏夫人,您说苏大侠的武功还真是了不得啊。叫得震天价响,对方理也不理,呵呵……」
颜漠红一听此言,心中怒火陡生,冷冷道:「那请教简先生,我们该如何做?!」
简残子脸色一沉,嘴一撇,鼻中哼哼有声:「我怎晓得?姓简的是什么人,敢指教贤伉俪?不过,姓简的本事是没有,倒还不至于要对魔教中人低声下气!」
「你--」颜漠红顿时气到脸色发白,猛地一翻手,一道红影闪过--
简残子只觉得一股凌厉已极的气劲向自己袭来!大惊之下闪避接招都不可行,一时魂飞魄散,竟连动也动不得!只看着长鞭落下--
「啪!」一声厉啸中尘土飞扬!烟尘散去,青石板地上赫然多了一条伤痕,其深逾寸。
简残子惊魂未定,只见颜漠红娥眉倒竖,秀丽的脸上宛若罩了一层寒霜,冷冷地瞪着自己,手里的长鞭却已被人夺下--能在一招间夺下「霞影无极」的长鞭,此人自然就是她的丈夫,苏冉。
苏冉皱了眉头:「漠红!大家都是一路的朋友,怎可为了一点小事伤了和气!」一番话说得颜漠红低头不语,只偶然向简残子瞪上一两眼,显然,她是为了顾及丈夫的声望,才隐忍不发。
苏冉见状,心中暗叹,转头向简残子一笑,谦然道:「适才是拙荆冒昧,多有得罪,请简兄海涵……」这句话一出口,周围众人心中无不赞叹,苏冉一代大侠,语言间气度果非常人可比。
简残子本来伶牙利齿,最喜欢讽刺一些江湖上的成名人物,不想苏冉几句话一说,竟让他无可反驳,只狠狠地将衣袖一摔,冷然道:「简某人谢过苏大侠啦!只是,还不知道苏大侠打算怎么处置那妖孽,为这些牺牲的人报仇?」
他这么一说,众人顿时心下明白,他只不过是一时语绌,想要借机转移话题。
--然而,这个话题,却正好是众人心中的疑虑。
于是--简残子话音刚落,熊烈天就上前几步;颜漠红也转过头来,只是在看到简残子时,眼中愤恨不减;其余的弟子虽不敢离开「岗位」,却也抵不住心中的好奇,停止了窃窃私语,尽力去听--
苏冉一看这情况,就明白自己是该解释一下,不过……
他遥遥望向「天福楼」,一天前那还是高朋满座,转眼之间,灯笼锦旗一如往日,却是人去楼空。只多了许久不见的阳光,淡淡地滑落在窗纸上,犹似有声。
整个世界,静寂温柔。
那一刻苏冉只想叹息,他却苦笑,对众人:「各位,在下方才以声通名,不只是作为必要的礼节,同时,也可算是投石问路罢。」
「投石问路?」这次开口的却不是简残子,而是铁塔似的熊烈天。
「正是,」苏冉坦然一笑,继而敛笑,神色转为凝重,「对方能将这许多兄弟一击毙命,论功力之高出手之快,已是江湖上顶尖的高手;再加上刚才,阻挡我们的杀气冰冷彻骨--数遍了整个武林,也找不出这般诡异的功夫。因此,在下觉得,我们不该贸然进攻--」
「且慢!」简残子猛地截断了苏冉的话,阴阴一笑,「苏大侠,您说找遍了整个武林,也找不出这般诡异的功夫,说的,只怕是就您所知的范围吧?」
他这句话一出口,空气里弥漫起火药味:苏冉门下弟子无不怒目,暗想你这人好不识趣,无缘无故一再挑衅,也难怪被江湖中人厌弃;颜漠红冷哼一声,正要反唇相讥,却被苏冉阻住。
苏冉闻言只一笑:「苏某疏漏寡闻。不过,这种功夫确实少见。」顿了一顿,又道,「在下向那人事先通名,一来是表示我们光明正大,二来,也可从他的回答中,推断一下对方虚实。」
「他没有回答。」一直闷声不响的颜漠红,忽然开了口,脸上满是疑虑。
「--所以罗,咱们是不是也得以和为贵?他不出来你不进去,大家一起干耗着,明哲保身,江湖上还说是苏大侠带人围捕妖孽,岂不是妙事一桩?」苏冉还没回答,简残子忽然又插进来,口中啧啧有声,只听得众弟子心中恼怒!
「你够了没?!」颜漠红怒斥一声,脸色更沉,要不是苏冉拉着,只怕已一鞭打下!
「……啧,你做得我倒说不得?只管着自己人打,果然是……」简残子见她脸色不善,倒也真有些害怕,声音不禁小了下去,不敢再说。
苏冉这次也不再理他,只望了望阳光下的「天福楼」,沉声一叹:「对方没有反应,虚实难测,事情棘手。我看--」
「令侠和这许多人的仇,咱们不能不报。」颜漠红摇了摇头,说到「令侠」的名字时,声音已有些发颤,却不知是愤怒还是悲哀,「不管怎样,血债血偿!」
这句话一出口,几个弟子已忍不住大声呼应。
「血债血偿!」
「请师父师母恩准弟子,手刃妖孽,为秋师兄报仇!」
「说的对,不可放过一个!」
刚开始只三两个声音,渐渐地,所有的人都加入进来,群情激愤。
苏冉借着阳光看去,年轻人个个脸涨得发红,汗水从额头上滚下来,眼睛里满是未经世事的冲动,喊到喉咙沙哑也不肯停……每一个都年轻得不知道生命的份量,这些孩子--
苏冉一阵恍惚。
街巷尽头,有阳光强烈而孤寂。
「上--」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发出这个命令的,只觉得那一刻,喉咙象被堵住了,多说一个字也可以耗尽全身的力气。
年轻人当然不知道这个字眼的份量。
「是!」响亮的答应声中,三个弟子向师父师母躬身一礼,互望一眼,看见对方都是满脸兴奋之色。
「上啊--为师兄报仇,除魔卫道!」领头的四弟子樊严一声高呼,三道身影已腾空而起,如快箭直射入「天福楼」!
除魔卫道,扬名立万,一代一代正道豪杰的梦想。
更何况还有年轻的浪漫热血的冲动?
眼看着这三人飞身而起,「天福楼」周围的众人都不觉屏了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只把几十道目光一齐凝聚在三人身上,雪亮雪亮。
一声闷哼!
身在半空、已经快要进入「天福楼」的三人猛地一顿,好象被什么东西撞了一头,片刻间竟如折断的箭一般从半空狠狠坠下--这一刻众人还来不及惊愕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
「啪!」「啪!」「啪!」
和那个梦想一起,他们重重摔在石板地上。呼吸已经断绝,双眼却不曾闭上,刺眼的阳光里直直地望向他们飞不到的地方。
这一刻众人还在震惊中,整个世界寂静,只有几片樟树叶子,无声,坠地。
「严儿--」震惊之后悲哀愤怒乍然袭上心头,颜漠红凄厉的一声喊,苏门弟子顿时从震惊转为了悲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