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水桶滚下山的声音,他薛雱心里十分着急--怎么办?桶不见了!回去肯定又要被他们笑话的!
为了自己的尊严,薛雱顾不得脚上钻心的疼痛,他想站起来看看水桶究竟到哪里去了,可是他爬起来以后才发觉脚上的扭伤比想象的还严重。
他根本无法站起来。
两只手肘上也一阵火辣辣的痛,可能是磨破了皮。
发现自己正坐在小路中间,薛雱觉得很不妥当,当下慢慢地爬到一边的大树下靠着。
大树上不知道什么东西发出「咕嘟、咕嘟」的叫声,薛雱的心里害怕得要死--那是不是小甜姐姐说的会数眉毛的猫头鹰?据说被它数清楚眉毛的人立刻就会死掉……他立刻用手捂住自己的眉毛,一动也不敢动。
刚才在那边听到的那阵诡异的咳嗽声和笑声又响了起来,放眼望去到处都是浓密的树阴和嶙峋的怪石,阴森森地像随时都会朝自己扑来的猛兽奇鬼……薛雱赶紧闭上眼睛蜷缩成一团,浑身颤抖--现在他连跑都跑不了。
这里好可怕!!手臂好痛,脚动不了,连水桶也不见了……究竟该怎么办?
无助的泪水毫无阻碍地从他清澈的双眼里夺眶而出。
熊嗣男在自己房里等了很久,都这么晚了为什么还没有人送水来?是不是忘记了,最近寨子里乱得很--前几天刚刚劫持了一趟大镖,伤了几个兄弟,真是麻烦啊!
他自己走到厨房,却发现锅冰鼌冷,根本没有热水可用,「这帮蠢家伙……看来我是对他们太好了。」他喃喃地咒骂着,准备自己去打水来烧。
什么?连水缸里都只有一点点连喝都不够的水?天!
熊嗣男决定要发标。不过他想了想,终于回忆起负责挑水的大壮受了伤,这才不情愿地找到两个木桶和一根扁担--先去弄点水来暂时解解渴,还是求自己最靠得住!
他X的,这木桶干什么做得这么小?用这两只比鸡蛋大不了多少的桶,要挑到崇宁(宋徽宗年号)几年才能装满那几口大水缸啊?!
烦归烦,想喝水、想洗浴的熊嗣男还是只有挑着扁担上了路。
「呜……呜呜……」
快走到小溪边的熊嗣男听到一阵阵微弱的啜泣声从路边的树林里传来,那声音……似乎有点熟,但一时他又想不起来究竟是谁。
「是谁在那边?」熊嗣男懒得去想,干脆一声暴喝。这人鬼鬼祟祟的,想干什么?「快给我滚出来!」
哭声立刻停止了,四周围霎时静悄悄的。熊嗣男正觉得奇怪,下一秒一声真真正正的号啕大哭在他的不远处凄惨地响起,让粗通文墨的熊嗣男深刻地体会到「如丧考妣」这个成语是多么的生动贴切。
他被这突兀的声音吓得一跳三尺远。
随即他发觉自己很可笑,立刻又冲进了树林中,循声找去,终于看到了树下那团乳白色的小东西。
「是你?!」朦胧中熊嗣男看见了薛雱慢慢抬起的脸,终于认出了他。
原来是薛……薛什么来着?鬼才知道他究竟是叫什么名字!记忆中似乎是某种海鲜……带鱼?小虾米?还是螃蟹--「你见鬼的怎么会在这里?」
不知道为什么松了一口气的薛雱只忙着哭自己的,根本没时间回答任何问题。那细细的、压抑的哽咽声听在熊嗣男的耳朵里让他觉得非常刺耳。
这个麻烦的人质看来必须早点解决才好--到现在为止熊嗣男已经接到了不少关于薛雱的投诉事件,而他也从自己的亲身经历上清楚地体会到了某人的「扫把」程度。现在,到底又发生了什么事?
「好端端的你哭得这么惨干什么?天又没塌下来!」
「……」回答他的还是一片抽泣声。
「再不说小心我揍你!」
「……水……水桶不见了……」
什么?难道刚才他是在打水不成?本以为薛雱是想逃走的熊嗣男有些意外,不过他仍然不理解这有什么好哭的。
「丢了就丢了,你还要为它哭丧啊?快走吧!」他挑起担子等薛雱站起来一起走,却气恼地发现薛雱仍然坐在原地,动也不动。
「你不想走吗?那恕不奉陪。我可没时间听你在这儿干嚎。」熊嗣男火大地说完,挑起他的担子就想走人。
「请、请你不要走!!」薛雱大声地喊出来,只吓得魂飞魄散,本来已经快要止住的眼泪又涔涔而下--他在这里煎熬了好久,痛得半死也吓得半死,好不容易来了个认识的人,怎么能让他走!如果他就这样离开了,自己恐怕会熬不过下半夜去……
这个时候薛雱一点也不觉得熊嗣男的长相恐怖了,他只想跟着他一起回山寨去。可是他的脚真的好痛,没有办法自己走嘛!
极端害怕会被单独留下,他当下匍匐着爬行前进想跟上前面的熊嗣男。
听到身后有窸窸窣窣的奇怪声音,熊嗣男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随即一呆,「你在干什么?」他无法理解薛雱怪异的举止。
「我要跟你走,」他哽咽着回答,「不要丢下我……」说不出更多的话,也不管手臂痛得像火烧,他飞快地爬到熊嗣男的脚边抓住了他袍子的下摆。
已经无暇去顾及薛雱此刻的言行多么像一个弃妇,惊愕的熊嗣男只发觉情况不对,他连忙蹲下身来扶薛雱坐下。
凑近他的脸,他看见薛雱仍带着几分稚气的白皙脸庞上又是泥土又是泪痕,而且神色间透着恐惧和痛苦。
(小动物法则二:陷入困境的小动物最能引发人类的同情心。)
「你怎么了?不要怕,跟我说就好。」根据以上原则,熊嗣男不由自主地发出自己这辈子第一次算得上「温和」的声音问他,这小孩看来像是吓坏了。
见他不走了,薛雱的一颗心才慢慢平静下来,开始叙述这团混乱的来由,「这树林里有妖怪……我、 我逃跑的时候摔了一跤……水桶就滚下山去了。」
他惭愧地低着头小声说道,然后他又立刻抬头辩解:「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之前也有打水回去……」
原来水缸里那少得可怜的水是他打的啊,还真是没效率,不过熊嗣男决定不谈这个。「树林里没有妖怪。」
他笃定地说,他可是从来不相信那些无稽之谈的,「如果有的话我会把他抓来做苦工。」哪个妖怪不要命的尽管放马过来。
薛雱听他说得狂妄,「嗤」的一声破泣为笑,但他随即听到那把自己吓坏了的怪声再度响在头顶上,脸色立刻又变得惊恐起来,「你听!真的有!!有人在咳嗽,还会笑,可是我都看不到他--」他紧紧地抓住熊嗣男的衣袖,如临大敌。
熊嗣男仰头哈哈大笑。
「你为什么笑?」 薛雱不认为遇到妖怪有什么好笑的,难道他也被吓到了?「你还好吗?」
笑够了的熊嗣男终于停下来,「小鬼,那是鹳鹤,一种只会乱叫的鸟而已,不是什么妖怪。」这小子八成是一辈子没在野外呆过,听到一点风吹草动就屁滚尿流的。
「哦。」原来只是鸟而已……薛雱终于松了一口气,「可是它的声音真的很可怕,我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声音。」
真正可怕的声音是你的尖叫……熊嗣男心想,不过看到薛雱心有余悸的样子,他突然有点不忍心再打击他,「你的脚怎样了?不能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