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薛雱被吩咐去厨房帮忙。那是熊嗣男的意思,他可不认为薛雱是来这里做客的,当然和大家一样都得干活。
可怜薛雱在家里是最小的孩子,谁不把他当作宝贝疙瘩,父母连含在嘴里都怕化掉,他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干活」。当熊嗣男把他带到山寨里那个乌烟瘴气的庖厨时,他立刻下意识地捂住了鼻子。
「胖平,我给你带个帮手来。」熊嗣男将薛雱往前一推。
薛雱还在对这里的环境大皱眉头,冷不防被他这样用力推搡,脚下似乎踩上了什么滑滑的东西,他立刻像支离弦的箭一样飞了出去,正好撞在一个迎面走来的人身上,那人大声惊呼,手里端着的一盆汤也脱手而出。
一阵混乱后摔得七荤八素的薛雱坐在油腻腻的地上,茫然地四顾着。
他先是看到两三个眼神绝望的人,他们的嘴巴都张得大大的,活像因为缺氧而快要死掉的鲤鱼。
最后他发现了熊嗣男。
他仍旧站着,高大、威猛,带给人深深的压迫感--像一尊雕塑。
只是那本来怒发冲冠的头上多了一只汤盆,多少破坏了这庄严的气氛。他的下颔还在滴水,几根细长的粉丝挂在他的耳朵边、胡须上,随着微风轻轻地飘呀飘。肩膀上的几叶青翠的小白菜点缀了他原本灰扑扑的长袍。
熊嗣男的目光渐渐地凶恶起来,一双拳头握得咯咯直响。
薛雱知道自己完蛋了,他会不会揍他?「不要……我不是故意的!!我……我踩到了一块肥肉,它好滑……我……」他语无伦次地解释着,委屈的泪水已经在眼眶中打转。
熊嗣男慢慢地举起了拳头,薛雱吓得住了口,紧紧地闭上眼睛等待着那将到的愤怒拳头。
接着只听得「砰」的一声巨响,薛雱的身子一缩,却没有感到任何痛楚,他不禁睁开双眼。一看之下,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一块两三寸厚的巨型砧板已经被他的拳头打得四分五裂。薛雱偷偷地吁了口气,庆幸地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对于这个脑袋的硬度,他可是一点自信也没有。
「胖平,你给我听好,」熊嗣男平静地开口,「只要我还在这里一天,恶虎寨禁止任何人喝白菜粉丝汤。」
大家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就这样走了出去。
「咱们的砧板碎掉了,以后怎么办?」过了半晌,大厨胖平才喃喃地说道。
薛雱发誓自己真的不想引起任何骚乱,他只想安静地等着父母派人来送钱,然后领他回家而已。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厄运总是找上他。
他在厨房里跟着干了几天的活,但是他人小力气也小,而且对任何活计都完全不熟,不仅根本派不上用场,反而经常给人惹麻烦;再加上熊嗣男的「拳打砧板」事件,害得大家到现在都没有正式的砧板可以用,大家更是一致认为薛雱是个扫把星。
他今天帮胖平去送菜的时候,碰到了那个一开始以为他是女人、想强暴他的老秃,他和另外的几个人正要走进饭厅里。
大概因为中午天气有点热,他们几个人都光着膀子,薛雱一看登时吓了一大跳,差点又把手上的菜撒在随后而来的熊嗣男身上。幸亏胖平在旁边适时地抓住了他。
「你给我小心点!」胖平狠狠地瞪了薛雱一眼,「如果大家以后再也不能吃到红烧肉,他们铁定会把你给红烧的!照你这个摔盘子的速度,我们以后大概只能吃猪糠……我可不想那么快失业,我还有妻儿老小……」胖平的唠叨是全寨子有名的,薛雱听着听着,突然觉得头好痛。
每天去厨房干那些又脏又累的工作虽然很辛苦,但薛雱认为那比起大家都看不起自己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
虽说这里是个贼窟,可是众人的疏离还是会让人有无亲无故、孤苦伶仃的感觉,爹爹妈妈又不快点派人来接他,薛雱快委屈死了。
他什么坏事都没做啊,而且他每天都有很勤快地跟着大家干活,为什么这里的人,除了童大哥以外都讨厌他?原来在家的时候,大家明明都很喜欢他的--薛雱根本不知道自己周围的人们是因为他显赫的家世而不得不小心地对待他,但在这个山寨里,他只是个俘虏,是个人质,谁管他是什么人的儿子。
所以他一直在想,是不是他害胖平他们没砧板用了,他们才这么讨厌自己呢?一定是的--每次他们用那块不称手的木板来切菜的时候,总是用埋怨的眼光看着自己……
薛雱正在哀怨中,忽然有人敲他的门,「薛雱!薛雱!!你这懒东西又忘记去烧水了!」
是阿九。他原本是厨房负责烧热水供一部分人晚上盥洗沐浴的人--那「一部分人」正是熊嗣男和童鉴,但阿九很聪明地发现如今来了一个可供欺负的菜鸟,不利用他偷点懒实在是说不过去。
薛雱立刻跳了起来,扬起清脆的声音响应道:「对不起阿九……我马上就去!」在这里想得太多反而忘记了重要的工作--如果做不好,又要让他们看不起了。
赶紧跑到厨房,薛雱提着小桶准备去院子里的几个大水缸里打水--这个山寨里是没有水井的,平常都要派人去山间的溪水里去挑来,存储在院子里的水缸中,供给厨房做饭、平常饮用和熊、童两个人沐浴,其余的人若是想洗沐,则必须自己去打水。
薛雱转遍了五个水缸,竟然个个都是空的!
他想起来了……今天晚上做晚饭的时候胖平就说水用完了,可是据说负责挑水的大壮几天前跟大家下山去劫镖腿受了伤,有三天没挑水。
怎么办?不按时烧好水是不行的……看着手上的木桶,薛雱决定自己去小溪边提水--他会有这样的打算,是因为他从来没有见过熊嗣男那个超大号的浴桶。平常烧好水后都是由阿九去禀报一声,熊嗣男和童鉴就会自己去张罗,也不再要人服侍。而薛雱从来都以为烧那么多的热水是供寨子里很多人使用的--今天如果水少了些,大家应该能体谅吧?
因为曾经听大壮说过那条小溪的大致位置,它离山寨也不是很远,而且没有什么岔路,薛雱很轻易地就找到了。不过他力气小身体弱,只能提得动半桶,于是他就不停地往来于寨子和小溪之间,从夕阳西下一直奔波到夜幕降临,累得双腿直打颤。
可是他仍然没打满一缸水。
天已经全黑了,直到看不清楚树林中的小路时,薛雱才猛然发觉时间已经很晚了--再拖下去恐怕不行,所以他决定这次提一整桶水回去。
为什么这以前看起来很近的路,突然变得这么遥远?薛雱觉得自己的手已经累得快要断掉,腰也直不起来,腿更像是被灌满了铅和醋,又重又酸。
还是休息一下吧……
他刚想停下来,突然听见一阵老人的咳嗽声,然后是一阵阴恻恻的笑声,近得仿佛就在身边,但他努力地四下张望了好一阵都没发现什么人。
薛雱只觉得毛骨悚然。
夜晚的树林里,会有妖怪哦……他想起以前小甜姐姐给他讲过的故事,登时吓得浑身发抖。突然一阵扑簌簌的声音传来,云霄间立刻响起磔磔的怪声。
恐惧霎时凌驾了疲惫,薛雱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提着桶就往前面发足狂奔,但四下一片漆黑,心慌意乱的他无法留意路况,突然他踩在一块突起的石头上,当即惨叫一声扑倒在地,手中的水桶飞了出去,扑通通几声迅速地滚下了山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