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袖摆出严师的面孔,可戎平辉却哭丧着小脸。他可是最尊敬他师傅的。“我哪有一整天都腻着您啊!平日师傅除了教我念书之外,其他时间您全被爹给占走了,我还没机会见着您呢!”
孩子无心的童言童语,却一字一句全进到在场众人的耳里。
“辉儿,你——”
段袖恼了,他那两道原本平顺的眉此刻揪了起来,他实在不愿再落人口实;他明白在戎家,他的身份和地位都是相当暧昧的,外面对他负面的流言颇多,他不愿再让多嘴的人嚼舌根。眼见一些宾客已开始交头接耳,对他指指点点,这使他更加难堪了起来。“辉儿说得对。”戎威端起备在一旁的香片茶缓缓饮着。“她们要争就让她们去争,我们先来的,用不着让。”
碧晴斋的当家一这么说,众人的耳语便立即散去,段袖再也听不到除了喜庆队伍奏乐以外的声音。
连那些吵得脸红脖子粗的丫鬟们,也全都作鸟兽散。
? ? ?“这不是段袖吗?”
突然,一道陌生的呼唤,适时化解了这尴尬的气氛。
正当段袖转头想看清楚那声呼喊出自何人时,只见那人已快速地来到他面前。“真的是段袖耶!好久不见了!”
所有人都为这一幕瞪大了眼睛——只见一名身穿酒红色长袍的男子,竟在戎威面前,用他那双大手抱着、揉着段袖白皙的病容。
“喂!你怎么可以对师傅无礼——”
戎平辉本来已要大喊,却被在一旁的戎威制止。
“真的是段袖,真的是你!好久不见了,从上次进京考试后到现在,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你。”
只见那个男人仍热情的大喊着,并用他的手搓揉着段袖的脸,而可怜的段袖则在他的“魔掌”下被摇得晕头转向。
“梁、梁印兄?”段袖在茫然中终于看清楚对方的长相。
身形高大的梁印高兴地喊着:“对啦!对啦!就是我!三年前我们一起上京考试的。”“真是好久不见了,梁印兄。”段袖露出一个客套的微笑。
突然,自段袖身后射来一道冰冷的目光,直教他全身发颤起来,他明白坐在席上的戎威生气了。
“老爷。”段袖连忙拨开梁印的手,转过身去看着仍不动声色的戎威,“这位是我三年前上京赴考结识的朋友;梁印兄,这位是我学生的父亲,也是碧晴斋的主人。”戎威上下打量着梁印好一会儿,才对他点头示意。
“喔!原来是碧晴斋的当家。”梁印拍手赞道:“你们碧晴斋的糕饼可是闻名全国,美味可口极了!”“谢谢赞赏。”戎威仍以一副冰冷的态度对待这位不速之客。“咱们哥儿俩好久没聚聚了,我坐那桌,你要不要过来跟我坐?咱们好叙叙旧。”天!
所有人几乎都要尖叫出声;这个外地来的男人居然这么大胆,敢在戎威面前要段袖过去跟他叙叙旧?
戎威一边眉毛挑了起来,温和不变的表情下,开始窜起愤怒的火苗。
没人比段袖和戎平辉更了解戎威的性子,倘若段袖再不想办法解决这个傻大个儿,恐怕等会儿戎威会血溅湘家婚礼。
“老老爷。”段袖力持冷静地说:“我跟梁兄过去说些话,马上回来。”这句话给了戎威一个暗示的承诺,告诉他,他仍会回到他身边。
只见戎威沉默了一会儿,许久才说:“你去吧,可开席前你要回来;还有,得在我看得到的地方说话。”
得到戎威的允许后,段袖松了一口气。幸好戎威没有在外人的面前让他难堪。“谢谢。”他哑着声说。
“怎么回事?你不跟我过去坐?为什么要在他看得到的地方说话?喂,你别推我啊!”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的梁印就这样被段袖推离喜筵现场。
而戎威仍坐在没有段袖的喜筵上,他那张冷冰的俊美面孔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反应
第二章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他们来到离喜筵有一小段距离的树下,梁印不解地问着气喘吁吁的段袖。“梁印兄……”段袖只觉得自己的体力真的衰退许多,或许是落马受伤的关系,亦或是心伤,才会让身体越来越衰弱。
“你好像生病了,段袖。”
梁印疑惑地问,他原本又想伸手触摸他白得如纸般的脸,却被段袖拨开了手。“啊,我没什么恶意的。”梁印惊觉自己的失态,连忙解释着。“我只是觉得你怎么才跑那么一小段路,就喘成这样?”
段袖苦笑。他怎么能说?
更何况他们就在戎威的视线范围内,他明白刚刚梁印这样的举动,已引起戎威的高度戒备,他可不能让梁印这个什么都不晓得的人被牵扯进来。
他已经无力再脱逃,亦无法承受再见到第二个因为他而被杀的人。
“我三年前赴京考试后,因为名落孙山,原本想回到老家,不再读书,改做个小本生意。”段袖想起自己的仕途不顺、命运的捉弄,才会让认真的自己沦落到这等田地,他不禁摇头苦叹。
“后来途中盘缠用尽,饥寒交迫,在那时我遇见了碧晴斋的主人……”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是的,倘若他没有遇见他,他的人生或许又将是另外一番景象。
“所以你就成了他公子的老师?”梁印接口问:“可那也奇怪,这跟你的身子有什么关系?你在全国糕饼之首的碧晴斋没有吃饱、没有穿暖吗?”
“当然不是。”听到梁印天真的问话,段袖脸上的冰霜稍稍融解,露出了微笑。是的,碧晴斋的人对他怎么可能不恭敬?怎么可能不给他吃、不给他喝?他可是戎威最重视的玩物啊!
他一开始也觉得这是上天给他最好的待遇;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就是因为他落榜,才会来到这闻名全国的碧晴齐,得到这份差事。
戎威舍去许多资深的教书夫子,请了他这样一个落难书生。
可他万万没想到,曾几何时,戎威对他已不再只是主雇的关系,再也不是那么单纯。他永远忘不了他强占自己的那一晚……
惊恐、可怕、背叛……
对,是背叛。
戎威背叛了他对他的信任,背叛了当时仍卧病在床的戎夫人。
戎夫人对他和丈夫的关系更是不能谅解。
“我发生了一些意外。”段袖叹了一口气,“一年前出门游玩的时候,我不小心让马儿踢伤了,原本以为不要紧,便拖了好些天都没去看病,谁知道却越来越严重,等发觉时,伤已
深及骨肉,再也难好。”
“你怎么会那么不小心!”梁印不疑有他,像是个兄长般斥责:“都这么大个人了。”“呵。”段袖的唇边泛起一丝凄凉的微笑。
“还笑!看你这副瘦排骨的身子,还这么年轻就拖了一身病。”梁印吼着:“将来还有哪个姑娘愿意嫁给你!”
嫁?
段袖听到梁印的话,更是觉得好笑,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怎么可能娶女人呢?没有一个女人敢与戎威作对吧!没有一个人敢不要命的去跟戎威抢他这个玩物。
阿梅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她用她的生命付出了最惨痛的代价。
还有戎威过世的夫人。
对,戎夫人就是咒骂着他和戎威含恨而死的!
“哈哈哈——”
所有来参加喜筵的人都被段袖的笑声给吸引住,纷纷侧目看着在树下的他们。只要是住在这方圆百里内的人们,都晓得段袖的个性自一年前开始便如同冰霜,可现在他居然因为一个陌生男人而笑了,而且还是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