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以前的仆佣说,段先生自从被捉回来之后,就冷得像块冰似的,对任何人都不再是温和有礼。”“老爷……”那个婢女摇了摇头,感叹似的一边走一边喃喃自语:“段先生真是生错性别了,他若是女儿身,这会儿肯定早就成了碧晴齐的当家夫人了”
拨开薄薄的纱帐,段袖的眸子里映出翠绿一片的清澈湖水。
他们是来游湖的。
不过他是被戎威硬逼来的。
是的,自一年前那个疯狂的月夜里他无法逃脱后,冷冰冰的戎威便将他看管得更紧,像是一条可怕的蛇将紧紧地缠着他的喉头,直到他呼吸停止的那一刻来临。
段袖叹了一口气,俊美的脸上罩着一层冰霜;这是自那个月夜过后,他在别人面前惯有的表情。
他已经不晓得,自己还有心思去欣赏那些花花草草、湖光山色的美景吗?“你在想什么?”
一道低沉而熟悉的男声在段袖身后响起,令他不禁打了个冷颤,连忙转过身去,只见戎威高大的身影正站在他身后。
“看到我这么惊慌?”
戎威一步步向他走来,那一步步踏在船板上的震动对段袖来说,就像是一种折磨。“你自己要站在我身后不出声,任谁都会被吓一跳的。”
段袖又恢复了冰冷的模样,他自戎威身边从容地走过,往船头的方向走去。戎威的眸子里亦没有过多的情绪透露出来,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段袖走在他前面;对于他无视于自己是主子的态度,他并不介意。
“这里的风景很不错,你一个人待在船舱里太可惜了。”
戎威在段袖身后说着,那低沉的嗓音在起风的时候吹散了些原本应有的威严,听起来倒像是对情人的呢喃。
“我很困。”慵懒地带过,对于眼前的好山好水,段袖只觉得无趣。
“更何况这趟游湖也不是我想来的。”
“在碧晴斋待久了,出来玩玩总是一件好事。”戎威似乎对段袖的傲慢冷漠不以为意。“成天闷在书堆里,来这里透透气,对你的身子也好。”
“我”他皱起眉,戎威的关心实在教他无福消受。
“师傅!”
就在两人形成僵局之际,一道清脆的童音打破这尴尬的气氛。
“师傅,您怎么这么慢才来,我们都已经划到湖中心了。”
只见戎威的独子戎平辉正兴高采烈地往他们的方向跑来,那身子虽小,模样却已有戎威的气势和神采。
“师傅有些不舒服,所以就在后面船舱躺了一会儿。”段袖很快的解释了自己迟来的理由。
“您不舒服?”戎平辉小小的脸上露出怀疑的神色,转向父亲问:“爹,您没给师傅服药吗?”
段袖听到戎平辉讲出这句话来,心跳霎时漏了一拍,脸上有种不自然的表情。他自从一年前摔下马后,身子骨便一直很虚弱;不知道是因为受伤的关系,或是戎威对他的背叛不谅解,从那之后戎威便没再碰过他。
或许,后者的机会是大了些。
他所跟的男人,对于背叛是绝对无法忍受的。
可戎威若真的恨他,为何不在那时便杀了他,如同他杀了阿梅一样的无情冷酷?他百思不得其解。
“没这回事。”戎威回道:“我每日都要婢女照三餐给他服下药汤,你师傅恐怕是晕船了吧!”
“是吗?”
“是的,我晕船了。”段袖给了戎平辉一个微笑,这笑对长年冰冷的他而言,宛如严冬的朝阳般难得一见。
“那快过来吃个桔饼。”戎平辉招呼段袖过去,从摆在前头的桌上拿起一个大红木盒。“是喜饼吗?”段袖看着木盒,这正是碧晴斋所做的糕饼。“谁要成亲了?”“‘湘家木行’的少爷。”戎平辉十分俐落地将大大的桔饼剥成两半,并将大的那一半递给他。“等会儿我们过了湖,就要去吃他们的喜酒。”
“什么!?”
段袖着实惊讶,他望了戎威一眼,以眼神示意他为何事先没有告诉他,这趟出门游湖是要渡湖去赴喜筵的。
“去沾点喜气也是好的。”戎威转过身,让人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吃饼的时候,别像辉儿一样弄得满身都是。”
闻之,段袖心里一阵骚动又起。
他不能明白那个冷得像冰一样的男人心里在想什么,他的举止、他的心,总是让人想不透、猜不明。
就像当年他收留自己的时候一样。
是的,就像这吹皱一池春水的微风,平静的湖水永远猜不透那一阵无名的微风为何要扰乱天地的秩序——? ? ?噼哩啪啦的鞭炮声响起。
过了湖,戎威一行人来到湘家木行,只见那气派的朱红色大门前正张灯结彩,众多宾客前来道贺,此景自是少不了震耳欲聋的鞭炮声。
“新娘下轿了!”
八音吹奏着,生怕站在他身旁的段袖听不到自己的声音,戎平辉扯着嗓子喊道。段袖闻之,只是淡淡一笑,随即又冷霜覆面。
因为有太多带着敌意的目光往自己身上投来,刺得他不堪其扰。
他知道许多来参加这喜筵的姑娘们都是冲着那冷酷的男人而来;那个早年丧妻的鳏夫,有钱又英俊,有哪个女人不想坐享其成,摇身一变成为碧晴斋的女主人呢?
又不是他自愿要留在戎威身旁,他也是千百个不愿意啊!
“来来来,请大家入座了!”
当他正这么想时,在一旁的湘家家丁大声宣布,围观的大批人潮便纷纷往湘家移动。“就坐这一桌吧。”戎威淡淡地出声,可冷淡平稳的音调却透露出他不容许人违逆。戎威所指定的那一桌恰恰剩下四个位子,段袖和戎平辉乖乖的往他所指定的地方坐下,戎威随即亦坐在段袖身旁。
就在段袖他们三人观看着迎娶的仪式时,身旁突然冒出剧烈的争吵声。
只见几个富贵人家的丫鬟们,正为戎威父子及段袖三人所坐的喜筵桌惟一空下来的座位争吵——“等等!王家丫鬟,这一桌是我家小姐要坐的。”
“什么话!这明明就是我先替我家小姐占的位子。”
“等等!这是我家小姐先占的吧!你们这两个没份的丫鬟吵个什么劲!”“等一下!这椅子上有写你家小姐的名字吗?谁说没我们的份,真是笑话!”“唷!谁不晓得你们王家小姐满脸麻子啊,凭那样的长相也想坐在戎老爷身边?别害戎老爷食不下咽喔!”
“你你胡说什么!”王家丫鬟气道:“你们陈家小姐才是一身肥肉,戎老爷看到她,只会
想把喜筵上的东坡肉给吐出来,免得误以为自己吃了人肉!”
“你们别争了,只有我们萧家小姐才配坐在戎老爷身边。”萧家的丫鬟挺身傲气地说。没想到原本争吵的两人,听到她这话反而异口同声地说:“你家小姐更没资格!身材平板得像竹竿似的,坐在戎老爷旁边,人家还以为她是个男人呢!”
一旁的人听到这些有趣的斗嘴,再也忍不住哄堂大笑了起来。
而戎平辉则司空见惯的咬着瓜子,摇摇他那颗聪明的小脑袋,“真是的,每次出门总会有一堆苍蝇。”
“小孩子别乱说话!”段袖连忙训诫在一旁的戎平辉,“她们争的不过只是个位子罢了,我让出来便是。”
“什么!?”戎平辉瞪大了眼,“这怎么成!您要坐在辉儿身边。”
“只是吃顿饭罢了,你这么大了,不可以一整天都跟师傅腻在一起;更何况她们是姑娘家,让座给她们是男人应有的礼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