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重重地摔在地上的辛含茵缓缓地爬起来,很勇敢地,这次她没有哭,小心地拍了拍裙子上的泥上,发现右边的辫子松掉了,索性将头上的红色丝带拉掉,让头发完全散开,然后开始东张西望地找起路来。
这里是哪里呢?左边是一整排公寓,右边是高高的围墙,围墙的尽头则是一整片的树,大概是个小公园,看起来有点眼熟,却又记得不太清楚的样子。
盛夏的正午,不知道哪里传来的蝉声大作,但或许是因为酷热,大家都躲在屋子里乘凉吹冷气,四周一个人也没有,整条巷子只有她一个人。
辛含茵眨了眨眼,决定先到公园那里看看,也许那个公园爸爸或是阿青有带她来过,这样她就可以找到回家的路了。
她打起精神,蹦蹦跳跳的来到公围门外,小公园的入口立着一块水泥刻字的招牌——森森公园。
可以看见两三个人正在公园里散步、乘凉,不过那些人她一个也不认识,同样的,路也还是一点都不熟。
“怎么办呢?”走到这里不是不知道路,她心里开始有些害旧了。
阿青到底在哪里?他为什么跑得那么快?为什么不等等她呢?
站在公园门口,辛含茵正在想着自己到底该怎么办时,突然听到后面传来一阵重重的脚步声,像是有人穿着塑胶拖鞋拖着脚走路的声音。
脚步声越来越近,还传来一股隐隐约约的刺鼻味道,她连忙回头,看到一名中年男子正朝她走来。
中年男子穿着一件脏污的汗衫、粗布短裤,那汗衫原本是白色的,现在上头染着不知是槟榔汁还是血液一样的暗红色,男人的头发也乱成一团,手中还握着一只暗褐色的玻璃酒瓶。
“小妹妹,要去哪里呀?”中年男子问道,随着他的问话,一阵浓重的酒臭味随着风吹进辛含茵的鼻子里,让她有些不舒服。
“我……我想回家……”
她瞪大眼睛看着中年男子,脚不自觉地后退几步,一直到背碰上了公园入口的红漆铁栅栏才停下来。
老天!她怎么还和陌生人说话呀!真是教不听。
虽然距离有些远听不到他们在说些什么,但看到辛含茵的反应,一旁的邵寒青有些着急了。
“小妹妹不急着回家,来,来陪阿伯喝酒……”中年男子有些语无伦次,还伸出左手作势要拉她。
“茵茵,不要过去!”发现情况有些不对劲,一直躲在一旁的邵寒青连忙跳了出来,一边向着辛含茵跑过去,一边开口大声提醒她。
“阿青……”听到有人叫着自己的名字,辛含茵回过头,就看到邵寒青朝她跑过来,她高兴地喊着他的名字,迈开双腿朝着他跑了过去,完全忘了还站在身前的中年男子。
“你要去哪里?”中年男子见她要走,伸出手抓住她。
“啊!”好痛!被人抓住手臂,她吓了一跳的尖叫起来。“你要做什么?”
邵寒青已经冲到两人面前,他一个闪身,小小的身子挤进中年男子和辛含茵的中间。
“走开……”中年男子对他没有兴趣,用力甩了甩手,想要把他赶走。
趁他一个不注意,邵寒青低头用力咬住中年男子抓着辛含茵的手。
中年男子一吃痛,口中骂着脏话,反射性就放开了手。
“茵茵,你快走!”邵寒青挡着中年男子痴肥的身子,并推了她小小的身体一把,急急地说。
“阿青,我……”她走了,阿青要怎么办?
“臭小鬼,找死!”
被一个年轻小鬼咬了一口,酒醉的中年男子真的生气了,他右手抓着酒瓶往一旁的水泥柱砸去,空酒瓶登时砸成两半,他将锐利那一端像是利剑一样地向邵寒青威胁地比画着。
“阿青,我们一起走……”吓坏了的辛含茵还是习惯性地拉着邵寒青的衣角,想要和他一起走。
这个叔叔看起来好凶,她真的好怕他会打阿青。
“快走!”
没有时间再和她多说了,扯开她的手,邵寒青匆匆推了她一把、反身挡住想耍追过来的中年男子。
他一定要让她逃走。
都是他不好,要不是今天他不让茵茵和自己一起回家,又故意跑得那么快,茵茵就不会遇到坏人了。
他一定要保护茵茵,一定要让她逃走!
“阿青……啊!”被邵寒青推了一把,辛含茵踉跄的差点跌倒在地上。
她急急地回头,想要看邵寒青怎么样了,没想到才一回过身就被吓呆了。
正午的阳光照得人头昏眼花的,但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中年男子将破掉的半只酒瓶插进邵寒青的身体里。
血喷了出来,还溅到她的白制服上,而他身上的制服,早在血喷出的那一刻被染得通红。
辛含茵吓得连哭也哭不出声音,只能眼泪一直流。她看着邵寒青的身体晃了几晃,然后往下落,就直接压在自己身上。
好重,但是一点也不痛,她知道他一定比自己还要痛。
“阿青……”怎么办?他流了好多好多血。
“走,快走……”邵寒青已经快昏倒了,但还是一直催着辛含茵赶快逃。“我已经不能保护你了,快走……”
辛含茵摇摇头,只是哭。
她怎么能走呢?
她走了,阿青要怎么办?而且他好重,她根本推不开,也走不掉呀!
邵寒青身上的血越流越多,她觉得自己全身都湿了,分不清楚是他的血还是她的眼泪,头也越来越痛。
阳光真的很刺眼,四周的蝉声越来越嘈杂,辛含茵躺在地上,透过泪水望出去的天空,有种模模糊糊的美丽,像是从邵寒青送她的小玻璃珠看出去一样,淡淡的、雾雾的……
那个很凶的奇怪叔叔并没有再靠过来欺负他们,她只记得四周约人越来越多,除了蝉声之外,更多人说话的声音加了进来,好吵好吵。
不过,她还是在很多人说话的声音里哭得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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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场意外让邵寒青住了很久的医院,辛含茵每天放学后都请妈妈带她去医院看他。
一个月后,邵寒青出院了,胸前留下被酒瓶刺伤的十字交叉伤痕,红红的,离左胸的心脏只差一点点。
是阿青救了她的,她记得很清楚。
她八岁之后的人生是阿青给她的。
如果不是阿青,那道疤就会留在自己身上,更有可能的是,她这条命就救不回来了。
在那之后的很久,辛含茵渐渐才明白,原来那个夏天的午后,她遇到的是一个喝醉酒又有些神智不清的疯汉,专门拐骗年幼的小女孩,听说在她之前,已经有二个小女孩被欺负了。
如果那天阿青没有来救她,她会变得怎么样呢?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辛含茵一直到长大之后还是不敢想,也许,那将会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人生。
意外发生后,她总是一直作恶梦,梦到阿青满身是血地倒卧在她身上,喘着气叫她快逃走。
屡屡在半夜被吓醒,她顾不得三更半夜,开了大门就溜到隔壁的邵家,用小石子丢着邵寒青房间的玻璃窗。
“怎么了?”被吵醒的邵寒青显然被她的举动搞得一头雾水。
她没说什么,只是摇摇头,和他一起钻进暖暖的被窝里。
好暖啊,分不清是他们的体温,或是柔软的上好棉被,她只记得躺在邵寒青的身旁,清楚地听到他的呼吸声、看到他的笑容、睡脸,她就感到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