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进来。\"冷冷的声音,好象醒来很久了。
  我将廊下的小提灯拿在了手里进到了寝殿。
  乌牙牙的半明半灭里,寝台的帐子早已揭开,
  --有个人!
  没看错!我提高了手里的灯--
  寝台边沿的黑暗里,一个男人站在那里。
  而那个叫叶屋的将军的男宠,半坐在我亲手铺好的被褥间。
  \"谁?!\"
  声听得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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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野,是我。\"
  宏政出声制止了那个侍女的颤抖询问。
  那侍女松了一口气的走近来,先叩首行礼。
  宏政坐到寝台里为叶屋披上外衣,微笑着,问他:
  \"不过去看看吗?\"
  叶屋伸出了右手,眼锋凝在了他腰间的刀上。
  宏政压伸指一压那还留着被中温暖的手,干燥温和的笑着用眼神让他放心。
  悄没声息的走到那侍女背后,用短刀直接捅进她的心口位置--没有一声低呼的死尸沉重的落在了地上。
  \"她知道和知送消息来了,又看到了你,留不得。\"叶屋平静至极的声音好象带着一丝略略紧张的僵硬。宏政用丝帕拭了手走近他,研究也似的拥紧他凝视了一阵--
  摇晃着的眼神……
  你是在后悔了吗?
  你是在后悔选了我而杀了和知吗?
  --不!
  源!
  我怎么能让你有后悔的余地!
  咚咚咚,侍卫跑来的脚步声。
  唰--殿门被拉开,身上染了血的旗本武士小杉轨在门外:
  \"殿下!已经生擒了刺客!\"
  五月十九日。
  有五名刺客潜入二条城谋刺将军。
  被生擒的刺客中赫然有相泽世子和知泽。
  --寺田藩与相泽藩合谋走私!
  --相泽世子利用将军世子的信任与寺田藩合谋走私!在寺田藩败露后,大逆不道想谋刺将军!
  五天后,
  相泽藩大名于相泽主城池田城剖腹谢罪。
  相泽藩撤藩,家臣族人一一问罪。
  相泽世子和知泽下狱,死罪。
  叶屋好象不是那样开心的样子…………
  宏政履行了自己的诺言,也没见他有多开心,更没见他露出一丝笑容,总是更加严重的迷惘。
  看着什么,眼神却游离在遥远的地方。
  看着自己,眸子里空洞洞的。
  扳着他的脸,连一丝敷衍的笑容也没有了。
  生气和那天计划一切时的凌厉全从他好象被抽空的空洞眼神里消失了…………
  生气起来,不顾他的抗议,用从来没有的强横硬扯着他来到了死囚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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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罪的死囚当然是不分昼夜地用木枷和铁镣锁在墙上的。
  被宏政一把推进自己疯狂的想着却极度害怕的地方里……叶屋几乎颤抖的迈不开步子……
  那是个人形吗?
  那是和知吗?
  头发好象完全被血粘住了,蓬乱却污脏地缕缕粘在脸上、颈上……
  身上破碎的衣服和一道道鞭打的痕迹一起被血凝固……
  手足在铁镣中磨破出血……
  连脸,都是好象已然死去一般低垂……
  涌上来的,一波波潮水般的苦楚、心碎、无法呼吸的苦涩……
  我不想看见!
  为什么不杀死他!
  为什么不只告诉我一个:他已经死了的消息!
  为什么…………
  为什么?!
  --要让我想起记忆里那个有温和笑容的青年?
  总是笑着,接近我的蝶……
  然后是痛苦的、执着的呼喊着\"和我走好吗?\"的疯狂的人……
  认真的脸:\"希望我能永远的保护你、拥有你,希望你能对我真心的笑,希望这一生我都不会让你受任何痛苦…………\"
  微笑着,自从相识以来却带上一丝苦涩的微笑,却能因为一个轻触而忽然笑的一脸灿烂、让人想起那些北国的日子的人!
  和知。
  和知。
  和知!
  不对!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想要的……是要他死吗?
  是的!和知你怎么不直接去死呢?
  为什么……要这样的出现在我面前!
  可是,嘴唇里、舌尖上、胸腔里、血脉中、几乎炸开的脑子里……反复呻吟那个名字的声音却越来越响亮、血脉鼓动般在整个身体里震颤着、大叫着:
  --不对!不对!不对!
  我要的不是这样!
  我想要他死。我想要他为我的蝶偿命。
  我也想要他再一次对我微笑,再一次凝视着我!
  睁开眼睛,再唤我源,再告诉我你爱我……
  告诉我,什么是爱?什么是你对我的爱?
  触到了他的颊,惊醒了他的梦,混浊血丝的眼睛却在缠上自己的视线的刹那涌上一抹苦笑、一丝哀伤……
  \"源……\"声音好象破了一般沙哑……
  \"和知……\"终于可以叫出声来,感到泪滚过颊的剧痛……
  \"不要哭……\"和知闭了一下眼皮,再次看着他:\"源……\"
  \"和知……和知……\"哭了出来,好冷的地方……和知……为什么,我们在这里?我们不是应该一直在一起吗?我们不是说好了一起回相泽去,看明年的铃兰花吗?为什么?为什么我们却在这里?!
  \"和知!你死的一点都不甘心对吧?\"一个声音响起,叶屋猛地回头--宏政挂着干燥的笑眼神却是被激怒的狮子。大步踏过来,手硬的象冰--一把就把叶屋拽到自己身边来--
  \"告诉你!我知道你的计划,我抓你抓的顺理成章!不费吹灰之力!都是他告诉我的……是叶屋他主动跟着我走的,是他帮我设计杀了你、毁了相泽藩!全是他!他要你死!\"
  叶屋一直在哭……
  宏政一直在大笑着大声的说着……
  \"你杀了她的女人对不对?他当然要杀了你报仇了!告诉他!告诉他是你提出交换条件用你的身体换他去死!\"
  把颤抖的叶屋拉到僵硬的和知面前,逼他睁开眼睛看着眼神已经碎了的和知,叶屋扭过脸,哽咽无法自主地流着泪,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对的,和知,生气啊……你对他生气啊!你对他怒吼啊!你恨他啊!
  --然后,他就是我的了……
  和知直直的盯着叶屋的泪眼……
  一直一直看着。
  却没有一个字吐出口来。
  没有辩白,也没有解释,更没有被背叛的愤怒。
  和知只是静默着,什么话都没有说。
  对峙的是叶屋和和知,却好象是宏政在和和知撕打一样……
  直到叶屋受不了的昏迷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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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昏迷和停滞不前的时间的黑暗中,温和的体温包围着……而想动一下指头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所有全都是酸痛和麻痹的……
  伤……
  那受过几乎致死的伤的身体总是让蝶操心呢……然后是那个人拭去唇边干涸血迹的眼光……那是在回到这个江户的时候吧……然后那伤再也没有严重的发作过了……
  不是肉体上的伤,却为什么痛的恨不得死去?
  心里究竟要的是什么?为什么连自己都解释不了自己的心?混乱不堪,没有一丝出路。
  --刚刚那种突然冒出来的,想瞬间逃离一切,装做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想法现在想起来已是欲吐的恶心……明明是自己要的结果,却在问和知:为什么我们在这里?
  逃避的自己,逃避一切,却逃避不开他眼睛的片片碎裂……
  什么都没有了,这一生果然是如此可笑……
  握在手上的东西,不得不一样一样的放弃!
  武士的身份,寺田藩的忠诚,死也不曾暝目的妻子丽,放弃了一切跟自己走的蝶,然后是男人的自尊,男人的身份……和知……和知……放弃了和知的怀抱!然后……陷他到死亡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