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打你?」她在泥地上写下一串字。
「安宁侯。」严公子边说、边执起她的手,细瞧那狰狞的血痕。「是鞭子抽的 ?」他们还真有缘啊!同样饱受鞭子折腾。
她当然也看出了他身上的鞭伤,那种不规则的形状,打他的人分明是想要他的命。
「你既已如安宁侯所愿签下让渡书,他为何还要打你?」
「谁知道变态是怎样的想法?」他低啐一声,掏出怀里的膏药为她治疗。「而且,我也不屑去体会他的想法。倒是你,怎么给人打成这样?」姑娘家细皮嫩肉的,竟有人下得了如此重手,简直是良心被狗吃了。
「不知道。」安宁侯府的一切她都觉得错愕。想要的不敢要、想恨的又提不起勇气去恨、该爱的不知如何去爱……这里面的每个人都是抱持如此矛盾的心情,迎接那一而再、再而三的失败。
然後,他们会继续怨天尤人,再不死心地振作,重蹈覆辙……一遍又一遍,或许要到死亡作下结论为止吧!
「不懂也好。正常人不要试著体会变态的思想,省得跟他们一起变笨了。」严公子边碎念著,边小心为地上药。
「我们算正常吗?」她很怀疑。若把这问题拿到街上去问人,十之八九会说她和严公子才是疯子吧!
「我觉得我们很正常。」这种事情一向是他说了算,不是吗?
是她低估了他的任性。完好的那只手继续写:「你怎么又回来了?」
「来抢你回家啊!」
回家?严府可能是她的家吗?而且……「你已经把我让给安宁侯了。」她提醒他。
「那又如何?横竖你是个人,不是件东西,岂容人让来让去?」
「但你确实把我让出去了。」
「你应该不会希望我在刀剑加身时,依然撑著一口气与安宁侯杠到底,死活也要保下你吧?」
她是有过这样的想法又如何?本来,人对於自己真正重要的东西是不会轻易出让的,而他三言两语就让出她,岂非证明她在他心底一点地位也没有?
严公子也不在意她脸上的泄气,只问:「你瞧我像个笨蛋吗?」
她摇头。他若傻,这世上就没聪明人喽!
「我告诉你,」他一派认真。「我这辈子唯一奉行的一句话就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那安宁侯就算将你抢走又如何?只要你还是希望回到我身边,只要我仍有能力,过个三、五天,我照样会再将你抢回来。」
「那你的让渡书……」签了合约是要遵守的吧!
「那是什么玩意儿?我让大朝去毁了它。」他根本是个无赖。「嘿!说了这么久,你到底要不要跟我回去?」
她能拒绝吗?
「先跟你说一声,你是我严公子的玩具,除非我愿意放你走,否则不管你怎么想,你都是我的。」
所以说,他干么问她呢?直接做不就是了。
见她没回话,他倒爽快地抱起她,一记轻柔啄吻掠过她唇畔。「而且我决定,一辈子不放你走。」刚刚才发现的,在她离开他的十来天里,他好想她,想到……有一点点心痛。
现在,他终於又找到她了,内心紧迫的感觉像是有人正揪著他的心脏。
他窒著呼吸观察她晦暗的神情,迫不及待收藏她每一个表情和眼神,却怎么也瞧不够。
他立刻决定留下她,反正她本来就是他的,白痴才会放过这样吸引人的好礼物。
戴祸水圆睁著眼,一开始她以为是某片枯叶、或一只迷路的小虫轻刷过唇瓣。但那感觉却比什么都更迷人,清清爽爽的,还有一股好闻的味道。
那是严公子的气味,带著无以名之的霸道席卷她的身心。
那一刻,她清楚察觉体内某种东西被击破了,她的心不自觉变得柔软、脆弱。
她紧紧揪住他的衣襟,不敢放、也不愿放。在那一瞬间,好像所有的心魂都掏出来摊平在他眼前了。
他高高地抱著她,大笑。「走喽,咱们回家了。」
她的心跳在他的话语中冻结。他……要带她回「家」?回他们的家吗?她也可以有家?
她一辈子都在寻找回家的路,但始终没找到,几乎要绝望了。
长久以来,她四处流浪,被需要的时间总是很短暂,他们很快会厌倦她,於是地被迫继续漂泊。
她真的很讨厌这样的日子,但没有办法。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过得好,不去记住那些讨人厌的回忆,努力让自己向前看。
她生活的方式永远只有一个,那就是不停地流浪。
但如今,严公子愿意给予她另一个选择,她……她居然兴奋得全身发抖。
她死也不愿放弃这一生可能只有一次的机会,所以她紧紧抓住,不论任何人来阻碍,她都不放,她……
严公子只觉一股劲力从她身上涌向他,下一瞬间,他失去平衡。
「哇——」
一柄大刀千钧一发地扫过他头顶,那束发的紫金冠被一截两断,滚落地面。
如果他没有跌倒,或者他倒得慢一点……那此刻在地上滚来滚去的就是他的脑袋了。
第十章
「很可惜,我会一直好运。」严公子抱著戴祸水站起来。这一回,即便刀剑临身,他也没有抛下她。
「是吗?」废话不多说,安宁侯手中的大刀舞得虎虎生风砍向严公子。
「大朝。」严公子才没蠢到拿软脖子去挡硬刀子咧!「我再加你十坛凤菊吟。」他开口就利诱厉害的贴身护卫。
「我立刻出现。」果然,另一头的大朝一听闻有美酒做奖赏,手中双剑舞得比什么都快,一剑一个,刺翻数名敌人,迅如闪电冲入安宁侯与严公子的战场间,挥剑救人。「公子,保持你大方的心性,我大朝这条命随时都供你驱使。」
平常,这大朝一张嘴可是比蚌壳还紧,八棒子都不一定打得出一声哼,可一谈到酒跟钱,她的话瞬间变得比猫毛还多。
严公子太了解她了。「没问题,除了十坛凤菊吟外,再加寒梅露十坛。」寒梅露的酒劲虽不如贡酒凤菊吟,却也是人人称赞的好酒。
大朝口水都快滴下来了。「就这么说定了,安宁侯的脑袋换十坛凤菊吟、十坛寒梅露。」
「我不要他的脑袋,那种臭玩意儿有什么好?我要他从我这里骗过去的让渡书,还要废了他一身武功,抄他全副家当,顺便……让他绝子绝孙好了。」严公子的确够狠。
堂堂一位侯爷给人这样糟蹋,安宁侯还不气炸?右手大刀迎上大朝的双剑,左手却掏出了一支白骨钉射向严公子。
那暗器去势如电,不过眨眼间,便欺近严公子面门。
眼看著他就要血溅当场,间不容发之际,忽然——
「哇!」他跌倒了。
他惊愕的眼瞪向怀里的戴祸水,不是错觉,真的是她暗助他脱离险境的。
但她不是早在与丐帮恩断义绝时,就将一身武艺尽数还回去了吗?
他也是到最近才知道她的心结,她觉得过去那些喜欢她的人都是因为她的某项天分才对她好的,也许是文、也许是武,不一定。
他们因捡到一名有本事的传人而喜不自胜,而她也尽己所能满足他们的要求。
最後,她的技艺都会超过师傅所传,青出於蓝、更胜於蓝。
只是那些师傅们有些会很开心、有些会很沮丧,徒弟这么快就超越师傅,那是不是代表她也将取代他们的位置?
最终,她与他们或他们身边人的关系都会变得很恶劣;她只好赶快逃跑,不愿心底美丽的情谊就这么在那些争夺中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