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是你想的这样,哥!”小蔷紧拉着我的手,安抚我不住的自责。“也许刚开始会有那么一点点难过,不过,妈很快就想开了。她说她差点就失去她唯一的儿子,现在老天爷非但留下了她儿子,还让她多了一个儿子,高兴都来不及了,怎么还有时间难过呢?说完她还一直感谢菩萨呢,虽然我不知道这关菩萨什么事。”未了她还悄皮地耸了下肩。
我愣了愣,傻傻地问:“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小蔷很用力地点了点头,好像深怕我不相信她的话似地又说:“况且,仲儒大哥那么优秀又长得那么俊俏,如果不是自认条件不如你,仲儒大哥又对你那么死心塌地,我早就倒追他了。”
噗哧一声,我忍不住被她逗笑了。笑中含泪,感激的因子在胸口跳动。我满怀感激地摸了摸她的头,真诚地说:“谢谢你,小蔷!”我从来都不敢奢望能拥有家人的祝福。
“有什么好谢的?我又没借你钱。”她皱了皱小鼻头,习惯性的。又躺回躺椅上。
看着我这善解人意的妹妹,心里不禁想着,这么一个可人儿,谁有幸得此珍宝呢?忽地,脑中闪过那久远的影像——我那个酷酷的学弟,好像叫范……范什么傲云的吧?
“小蔷,你还没回答我,你到芝加哥做什么?”
小蔷转头看了我一眼,一朵粲笑飞上她粉颊。
“没什么,找个朋友而已。”她轻描淡写的。
“朋友?”我试探着:“范傲云?”
不想我有这么一问,小蔷吃惊地睁圆了眼。
“你还记得他?”
“当然。优秀的人很难让人忘记的。”我笑答。
“你又知道他优秀了?才见过那么一眼而已。”她笑嗔我一眼。
我想我是猜中了。
“当然喽,不优秀,又怎么会让我老妹远从台湾追到美国来呢?”
“哥!谁说我追着他来的?要不是他天天越洋电话求我来让他看看,我才懒得理他呢。”小女儿的娇态,不打自招。
“哈……所以我说他优秀喽,天天越洋电话?真够浪漫的了。”
“哥!你笑人家!”小蔷鼓胀着红脸,弹起身子,扬手就要朝我捶来。
这时,池里的仲儒突然冒出一颗头颅,两手将湿发耙向脑后,趴在池边,吓了我们一跳。
“嘿!你们兄妹俩聊些什么?怎么聊到拳头相向呢?”他笑问着。
“没什么,只是聊了小蔷的‘浪漫王子’!”我笑答。
“哥——”小蔷的小拳头真的飞过来了。
“什么‘浪漫王子’?”仲儒兴趣来了,两手一撑,跳上池边。“说来我听听。”
“不许说,哥!”小蔷见我嘴角才动,就已经怪叫起来了,站起身来,一跺脚:“不同你们胡扯了,我要睡觉去了。”
“喂,我还没听到什么‘浪漫王子’的故事呢!”仲儒调皮地朝着走回屋子的小蔷叫着。
“我累啦!”小蔷头也不回地挥挥手,进屋前突地转回身朝我们大叫:“晚安,大哥,晚安,仲儒大——嫂!”
“哈……”我爆笑出声。
仲儒则绯红着一张俊脸,呆愣当场。
仲儒大嫂?挺好听的。
***
暑假结束前一个星期,小蔷收拾行囊打道回台湾。
我和仲儒送她到机场。
因我申请的学校也即将开学,短期内并没有回台湾的打算,故此回送行,心头竟是异乎寻常的沉重,仿佛心里头还搁着什么未了的心愿般,有股怅然若失的烦躁——
看着仲儒正在航空公司柜台上帮小蔷办理行李运送和登机手续,逮着机会,没头没脑的我竟朝小蔷脱口问道:“她还好吗?”话出口,心头却似刀割。
小蔷并没有太惊讶,只是一个苦笑。“你还是问了。”
“我……”我不安地绞着十指,视线不自觉瞟向柜台前的仲儒,为自己寻着藉口:“我只是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而已。”
多牵强啊!连自己都无法说服了,如何瞒得了心思敏锐的小蔷?天晓得,这是早在两年多前就一直想间的问题。一直无法问出口,是害怕自己当时没有勇气踏上飞机来美国;一直不敢问出口,是害怕自己终究要忍不住深藏内心的挂念而偷偷飞回台湾见她一面……
在台湾的最后一夜,她跑来求我带她走的那一幕没有一刻不萦绕我脑海,只是善于伪装的我将它隐藏得太好了——因为,我知道我不能在伤了她以后,又伤了仲儒。
而今,是我最后可以知道她近况的机会……我只是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而已,真的。
“她结婚了,在你到美国之后的一个月内就结婚了。有个儿子,一岁多了——”
“办好了。”仲儒突地从我们身后出声。“可以登机了。”
我猛地一怔,有些仓皇;小蔷则不露痕迹地含笑接过她的证件。
“谢谢你,仲儒大——”
仲儒大眼一瞠——
“哥!”小蔷顽皮一笑,然后抱了他一下,叮咛道:“我哥就麻烦你了。”
“放心好了。”他拍了拍她脸蛋,允诺着。
小蔷回他眯眼一笑,转向我:“哥,你要多注意一下自己的身子,不该想的——就不要想那么多了,嗯?”
我艰难地扯起唇角,含笑点点头。“自己小心点,帮我多照顾爸爸、妈妈。”
“嗯。再见。”她挥了挥手,提起随身行李走进出境室。
望着小蔷消失的身影,鼻腔竟忍不住窜上一股酸液。究竟是为哪桩情怀,我已分不清,只是脑袋不住回响着机场内乱哄哄的人潮声响,和小蔷留下她的讯息——
她结婚了,在你到美国之后的一个月内就结婚了。有个儿子,一岁多了……
她到底还是成了别人的妻子……说好只是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而已,为什么在得知这项讯息时,我的心竟没来由地纠成一团呢?好酸啊!
我浑浑噩噩地与仲儒踏出机场,还未回复的神智却被苍白着脸、突然定住脚步的仲儒给拉回了一二。
“怎么了?仲儒?”见他死楞当场,我不解地顺着他的视线望向一旁的自动贩报机,这一望——
我冲到贩报机的玻璃前,死命盯着贩报机里摊开的〈世界日报〉中文版的样本报纸,头条新闻上斗大的标题令人触目惊心——
台湾国内班机因浓雾迫降导致失事撞毁,机上两百多名乘客共有三十五人丧生,一百多人轻重伤。死亡者包括“季氏”集团总裁季伯豪夫妇,其一岁多之幼子季豪杰则受轻伤……
季豪杰……记郝杰?我想我的脑疾大概又复发了,要不我的脑子怎么会有这么惊人的联想呢?
记郝杰……季豪杰?天哪!
终曲
三年后,佛罗里达州的私人海滩。
无云白日,微风徐徐的早春暮霭时分,我独坐在以芒草搭建而成的草亭下,望着海滩上卖力捆着飞盘的两个男人和追着飞盘奔来跳去的大麦丁狗,不禁会心一笑。
他们两人是我仅见最美、最帅的男人了,也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季仲儒和季豪杰。
得伴侣、得子这般,还有谁比我幸福呢?想是难了。
“爹地——”未满五岁的豪豪扬着稚嫩的童音,荡满如天使般的笑靥朝我奔来。
我张开双臂,接着他暖烘烘的小身躯。
“玩累了?”我边拭着他额上的汗,爱昵地拍拍他红扑扑的小脸蛋——那张酷似“郝杰”的小帅脸。
“好热呢。”他煽着小手,坐到我大腿上。“仲儒爹地说休息一下,等会儿我们要进城去,我要买冰淇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