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竟在不知不觉中跑到这里来?在我此时最想狠狠泄愤一场之时,我居然只想到仲儒,而不是我的同班好友或是球场上的球友?为什么会这样?
我刻意压抑着那潜意识里教人震惊的念头,说什么我也不愿承认我一直想念着仲儒的事实;可是,我的视线是怎么也移不开“爱人同志”四个大字。然后,不知是什么力量的促使,我熄掉了引擎,下了车,朝着前方的“爱人同志”PUB走去。
无法否认的,我是真的好想见见仲儒的……
我有了放纵自己的念头,却不知就这么一个赌气的念头,竟教我们三人陷入了一段碎心欲绝的情缘;如果还能再来一次,也许我会有不一样的处理方式。
但,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因为我已经使力推开了那道别有一番风味、周缘如同炭烧过的木门——
不同于一般有乐团驻唱或充斥狂嚣震耳的狄斯可PUB,这里流泻的是轻愁的蓝调音乐;生意不差,清一色是……男人。
我想我的表情大概区别了我和他们是不同属类的,要不,不会有那么多“怪异”的眼神向我投射而来;有些带着排斥,有些则写着兴味盎然,但不管哪一种,我都决定漠视以待。
“仲儒在吗?”我直截了当地询问吧台内的清秀调酒师。
调酒师一边调着褚红色的酒液,一边以一种打量的眼神瞟着我。
他忘了我吗?我可还记得他哩!记得当时他还以那种敌视的眼光瞅着我不放。又或者他以为我又是来闹事的?
“我是他朋友。”我说明。不想解释太多,只又强调地问:“他在吗?”
犹豫了会,他边倒了杯酒,边说:“他在里头的休息室。”又转向站在吧台旁的一名男服务生说:“汤米,你带他进去找老板。”
“不用了。我自己进去就行了。”我径自朝吧台旁的走道走去。
是我太多疑吗?怎么我好像看见那调酒师脸上有种等着看好戏的嘲弄?
走进长廊,里头有三道木门,我选择了最里头的一间。
“叩!叩!”将门板敲了两下。
久久不见回音,我考虑了会即自行旋开门把,但当我看到房内的一幕时,我立刻后悔我的莽撞。
“对不起——”头一回看到一个男人靠在另一男人肩上哭泣的情景,教我有些尴尬。
我急忙地想带上门——
“阿杰?”
是仲儒的声音?
我猛一回头,背对着门的男子也回过身来。果然是仲儒!
“仲儒?!”我明显地倒抽了口气,看着仲儒错愕的表情,再看眼他怀里泪痕斑斑的男子。陡地,一阵莫名的怒火攻心,我感觉到身上的血液刹那间被抽空了。“对不起,打扰了!”
使力咬出这几个字,我咬着牙快速转身而去;再多看一眼,我真怕我会控制不住地大呕特呕一番!
“阿杰——”
“碰!”忿恨的关门声。
“阿杰——”仲儒追了出来。
我不想理会他,听见他的急唤声,只是更加快我的脚步。当然,我再次引起了一阵旋风,一如我进门时的引人注目,离去时的威力丝毫不逊色……
一出“爱人同志”,我终于控制不住地对空咆哮起来——
“骗子!全都是骗子!”
“阿杰——”仲儒居然追了出来。
“不准叫我!”我忿怒地转身对他吼着,可以清楚感觉到我额上暴突的青筋。
“阿杰,你听我说——”
“住口!我不听!我什么都不想听!”我的口吻充分反应我胸臆狂燃的怒火。我急速加快脚步,只想赶紧逃离这里。我为什么要生气呢?我到底在气什么?
“阿杰——”仲儒脚程更快,打斜拦住我,两手紧箝住我的手臂。“你先冷静下来,听我说——”
“放开我!”我粗暴地格开他的箝制。“你想说什么?你是不是又想告诉我你爱我?你情不自禁地爱上我是不是?因为我不领情,所以你才会另找他人是不是?”我话里净是一连串的讥讽。
仲儒微蹙眉心看着我,眼里净是不堪。
看着他一副受伤的神情,我满是怒火的胸腔竟似被人狠狠砍了一刀般,猛地一抽,痛楚溢了满怀……
“为什么?为什么?……”我狂喊了两声,随即胸口的不堪击碎了我的伪装,捺不住心底深处的痛,我竟抱头痛哭了起来:“……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待我?为什么要欺骗我……为什么……”
“阿杰——”仲儒抱着我的肩。
我却像个受尽委屈的小情人般,反身抱住仲儒,一径哭诉着:“骗子!你们都是骗子!你们都说爱我,可是你们都怀抱着别的男人……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为什么……”
“没有……我没有骗你,从来没有……没有……”仲儒更加紧抱着我。
“有!你有!”我却使蛮地推开他,咆哮地指控着:“你有!刚刚是我亲见看见的!你抱着一个哭泣的男人……骗子!你这个骗子!你和影影一样都是骗子!她说她爱我,她要我不要放弃她,可是你知道吗?你知道我看见什么吗?她——”
猛地,我蓦然止口——
第二次了,这是仲儒第二次以吻吞去我的咆哮。
第二次了,却依然敦我震惊、教我措手不及、教我难掩战栗!
第二次了……
也许是感受到我呆然的反应,仲儒很快就放开我,然后看着我茫然的眼神,他也不由心慌起来。
“哦!对不起,阿杰……我……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
我看着仲儒失措的自责样,一种很怪异的情愫缓缓地自我心底窜起,感觉很微妙,微妙地竟让我有种……有种被真心宠爱的感觉……
“真的,我不是故意的……阿杰,请你相信我,我——”
“你爱我吗?”我倏然出口。
然后,我看见仲儒一脸无法会意的怔愕。别说是他,连我自己都震惊我的突兀,但我知道,我是无法回头了。
“告诉我,你是真心爱我的吗?”我冷静异常。
“阿杰,你——”反倒是仲儒心慌意乱。
“只要告诉我是不是。”我的语气坚定得似求一个保证。“你是真心爱我的吗?”
“当然。”这回他没有犹豫。“阿杰,从在图书馆认识你那刻开始,我就控制不了我自己——啊——”
发出惊呼声的是仲儒,不是我;因为这回是我堵住了他的唇,狠狠地……
男人的唇和女人的唇的确是不一样;没有女人的娇嫩,却别有一番教人心悸的性感。老天,这是我从没体验过的领域,我以为我会排斥、我会作呕,但是我没有;非但没有,相反的,他竟似块磁铁般紧紧地吸引住我,教我欲罢不能,让我无法自抑地沉溺其中。我知道这回我是沉沦了,纵使我的理智拼命地想冒出头。
我知道我难以回头了……
像发泄、像赌气,我狂肆地吻着仲儒,也需索着他的回吻。情欲激荡中,我依然可以感受到他的迟疑。是我的激情吓坏了他吗?还是他已看透我反常的举动只是——一种心碎的报复,而他却没有拒绝我?他只是任由我利用他来发泄心中的愤恨;他以放任来宠溺我……
影影,究竟是什么原因教我如此自甘堕落?我不禁悲凄地在心中自问。吻着仲儒的唇,脑际交错的是影影的身姿。
刹那间,我竟分辨不出我吻的究竟是谁……
***
勉力掀起沉重的眼皮,霎时我不知身在何处,凝视天花板上精巧的水晶灯,脑子呈现半刻的呆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