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兽似的男人——想了好半响,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虽然他长了这么大,也没说眼见过什么“猛兽”。
一时间竟令他吐不出半个字,也好在男子一开始的视线并不在他的身上,在不致于让向罄书的窘或更甚——似乎对岸上一会儿大叫一会儿傻掉的辛大总管颇有兴趣,看了半天后才慢慢地低下头来……
“幸会。”辛若看清楚了擅自跳上他船的不速之客后,一直没有什么起伏的浓眉不禁向上扬了扬——这家伙,到底是男是女啊……
细白的皮肤和红润的双唇都先别馆,晶莹的菱眼和柔亮的细眉也都可以先忽略……可是把这些都凑在一起,那张脸,那种表情……
如果他真如他的外表,的确是个男儿身的话——辛若很不习惯地想着——他必须说声抱歉,因为他想了半天还是想不出有什么比“漂亮”对他更贴切的形容词。
“……幸……幸会……”他得抬起头才能跟他说话耶……
向罄书发现自己这种抬头的姿势竟让他觉得手足无措起来,连说话都开始结巴了……
“你……不舒服吗?”辛若却仿佛从来都很习惯低头跟人说话般;尤其是见了向罄书渐渐晕红起来的双颊后,更是再垂低了头,细究起他脸上的表情起来。
“没有……”这样突然地拉近距离让向罄书更慌乱——出乎意料的事总是使人反常;他猛地向后退了一步,却忘了身后便是船舷,来不及收住力量,整个腰打在木板上,痛得他几乎就要顺势后翻落水……
“喔……”
“小心!”辛若见到这样的情形便一个箭步上前,快得让向罄书根本看不清他是何时出的手,就已经只手滑到他的腰下将他一把捞起,而受到惊吓的向罄书也不自觉地攀抓住辛若胸前的衣领。
所以终至尘埃落定,两人间的姿势正好是向罄书整个人像是被嵌在辛若的身上,就连双足都在辛若的夹攻之下——首先发现的向罄书不安地动了动,却不敢挣扎,因为适才那番骚动已经让船身大幅地摇摆不定了。
“谢谢你……”不知为什么,向罄书突然觉得自己脸红气喘了起来——音乐中,就是有种不想让人知道自己有这样的反映,便呐呐地吐出感谢之词,假痴地调开了目光。
而辛若却失了神……本来是向罄书慌乱无措惹的祸,但现下却换成摆平了他人慌乱的辛若掉入了某种异样的感觉中……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突然兴起了不想放手、想一直这么贪看着面前这个人的念头?
甚至,不只想这样而已……
“不客气,”猛地,辛若抽回了手,“不过自己小心点比较好。”
用着连自己都觉得有点太过粗鲁的声调,辛若暗吃了一惊,无措更甚,所以更是大动作地转身走进船舱,不愿再在原地逗留——该不是病了吧……
转眼间,向罄书便被独自留在甲板上,还搞不太清楚事情从头到尾,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数秒后,莫名地觉得失落和不安的向罄书只有一种感觉……
什么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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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家,杭州城内有名的豪奢大宅。
其实这种说法也不尽实——“大”也许还不足以形容向宅的规模……
中国人的庭园造景向来是种被富贵人家当成民生必需品的玩意儿;举凡把整个风景区缩小了版图搬进自家的院子有之,或是按着什么名人锦句发挥惊人的联想力来做主因发挥亦有之;不过这些方式在向宅的庭园前都损是泛泛之举了……
临近西草湖,其中贯穿着好几条小支流、占地近两甲的向宅不愧是白手起家、数不忘本的传统美德典范——为了不同需要的各个部分造景,除了美观有主题之外,都有着不同的实际功用。
像是向家平日只供自家人用膳的饭厅“幸福双苑”就是一例:乍看之下这名字不但难登大雅之堂,甚至还有点连寻常茶馆酒都比不上的感觉。
“幸福双”本是一道道地的江浙名菜;是用瓜仁、松仁、青梅、莲子等多种果料和猪油、细豆沙做馅儿,外包精粉皮子,慢火细蒸,皮薄馅多,油润香甜。
所以向宅取其字意作为一家人每天聚会的场所名,再套上所有的材料——既为双苑,便是两八角型的亭阁连在一起筑于水上,这样才能在四周植上材料之一的莲花;然后在岸边依着规则植上松梅等绿叶……便完成了这道实景的“幸福双”。
现下,终于知返的向罄书正轻快步过了连着饭厅和岸边的曲桥。
“……您终于肯回来了……”首先迎上来的,是顶着两眼红泡泡的向禺;他是向罄书从小一起长大的伴读兼书僮。
虽然名为主仆,但两人之间的关系倒像兄弟;小了向罄书两岁的向禺从小就是拖着两管鼻涕地跟在向罄书的身后——看来时间也没让他有什么改变。
“又怎么了啦?”皱皱眉,向罄书仍是不经意地笑笑——他这个书僮什么都好,也听话乖巧……就是不怎么像个该服侍他的书僮,反像个他还得照顾的弟弟……
轻松地侧过了身,向罄书步入“幸福双苑”的水阁中,见大人们都还没到齐,便随意地寻至自己惯常的位子迳自坐了下来,而向禺是照旧可怜兮兮地揩着鼻子跟随在后。
“还会有什么?要不是你故意把他落在家里,自己逍遥让他挨骂,他还哭什么?”发话的人是向罄沂,向家二房葛漱的女儿。
而漠然的表情及冷嘲热讽的语气是了解这位富家小姐最好的途径。
如果当年发明“冰山美人”一词的仁兄有幸见到向二小姐,绝对会感到死而无憾。
“爹又念你?”向罄书扎扎眉——他那爹就是罗唆……
就算只罗唆也就罢,最讨厌就是只会指责,从不认错……
“嗯……”听了向罄书的话,再看到向罄书调回头的目光,向禺不由得低下了头,蚊子般地细应了声。
其实不管他受了什么样的委曲,只要少爷能这样关心他一句,他也就很开心了……
“还少得了吗?”把两人之间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向罄沂纹风不动地又凉凉插话。
“你看到了也不帮帮他……”向罄书不满地瞟了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一眼——他从小和这个妹妹虽然算不上有什么深仇大恨,不过就是不对盘……至于理由嘛,他自个儿也说不上来,看来他那妹子看法也和他差不多;这也可能是两人唯一有共识的地方。
“我怎么知道要如何辩说才不会穿梆?”流转的眼波似乎露出了些些的幸灾乐祸,向罄沂轻描淡写地面向了窗外,“况且,与我何干?”
说罢,还似笑非笑地看了眼自己的贴身侍女——晴香是向禺的双胞胎妹妹;当年向一展就是看中了这两个娃儿生得一样标致可爱,还一男一女,刚好可以分给自己的一双儿女,便毫不考虑地买了下来——所以既然向禺是向罄书的伴读,晴香自然也成了向罄沂的贴身侍女。
眨了眨眼,微笑地看了看自己的哥哥,晴香再回给自己主子一个淘气的笑容,不置可否。
“反正你就是故意的……存心看向禺的笑话……”向罄书本来还不想生气的,可是再看到向罄沂这一连串的表情后,没地就冒了火——这女人着是一点都不可爱,跟她娘一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