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我今天想吃咖哩饭!"
"妈妈,我们买那个豆花好不好?小秉很爱吃的。"
"妈妈,你不是刚好缺一支'不求人'?"
"啊!美浓板条,妈妈,我要吃美浓板条!"
显然每个女人都有当小女儿的本能,不管年纪多大、多久没使用过,她都还是一样地熟悉。
史佳拉着妈妈在小摊子上坐下来,叫了两碗美浓板条,东西一上来就唏哩呼噜地吃起这想念的滋味,看得徐老太太直摇头。
"别吃得这么急,没人跟你抢。"
"好吃嘛!"史佳抹抹嘴,又在汤里加了一大匙辣椒酱。"妈妈,你别光顾着看我,你也吃啊!"
徐老太太慢条斯理地动起筷子,吃得很客气。
"不好吃啊?"史佳从碗里抬头问。
"好吃,只是我还不饿。"徐老太太干脆把自己的碗推过去。"你等会儿把这碗也吃掉。你早餐没吃什么,现在该是饿了。"
史佳点个头,又回去享受她的美食。
"你最近老是一大早就魂不守舍的,没食欲这种不可能发生在你身上的事也不时出现,是不是遇到什么烦心的事啦?"妈妈在一旁向着。
史佳的动作停了一下,随即笑着摇摇头又继续哈。"我哪有什么事!整天在家画画太无聊的后遗症啦!"
"是这样吗?"妈妈的脸上只有微笑关心的表情。"庆云走了以后,一个人撑这个家也真是难为你了,有什么事情别放在心上,要说出来让妈妈听听,也许妈妈可以帮你想想办法。"
史佳呆住,心头一凉。"妈,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
"别这么紧张,妈不是要挑你毛病什么的。你一直都是最乖的、妈妈最疼爱的媳妇。"徐老太太温煦的表情没变。"只是庆云过去得早,妈妈一直都没问过你,是不是有帮自己做过什么打算?"
"……不用做什么打算呀。"史佳涩涩地笑着。"我们现在一家人快快乐乐地生活在一起,这样不是很好了吗?"
"好的人生也不是只有这一种啊。"徐老太太拍拍媳妇有点紧绷的脸。"庆云没能和你终老是他没那个福分,不代表你就得守着他留下的一切过一辈子。"
"妈,我从来没有那种为他守着什么的想法……"史佳急急解释着。
"妈知道你一心要让我、让小秉都不要因为少了儿子、少了爸爸而改变原有的生活。这么努力工作却怎么样也不肯让我也找点事儿赚钱,只想要我过原来无忧无虑的老太婆生活,这些妈妈都很感动。"
史佳专注地看着婆婆。
"可是妈妈并没有打算一辈子和你们一起生活下去的。"徐老太太按下惊讶得想发声的媳妇。"并不是你做错了什么,其实庆云在的时候我就有这个想法了。"
"为什么?"
"妈妈的世界里不是只有你们这些孩子,我也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朋友要忙,当然也有自己的计划啦!"徐老太太笑得顽皮,看起来年轻至少二十岁。"我才不想一辈子操烦你们这些娃儿们,烦完儿子烦孙子,烦完孙子烦曾孙……烦死了!"
"那你的计划是什么?"史佳踉着笑了。
"我们几个老朋友早说好了,以后也要住在附近当邻居,一起去运动、当义工,放假再一起出去玩。"妈妈说得像小女生在谈未来。"钱的事更容易打发,缴了一辈子你不准我动的那笔保险,就等我这时候拿来好好享用。"
"妈,我真羡慕你!"史佳开起玩笑来。
"光顾着老妈我,你就不管你身边早有让人羡慕的事啦?"老妈妈反亏回去。
"妈--"史佳红了脸。"你……真的听到了什么吗?"
"那个俊俏的小子,真是挺有心的。"徐老太太讲得像自己儿子一般得意。"眼光也不错,知道要看上我们史佳。"
"妈!"史佳摇她,老妈实在太会吊人胃口了。
"唉,也没什么啦!"徐老太太笑着抓开她的手。"只是有时候比你早一点起床,出门晃晃,就会踉门口的丁先生打个招呼。"
史佳满脸通红,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老妈大概什么都知道了吧?
"妈妈不敢说自己见多识广,看人也只是凭几个印象。"徐老太太抓起媳妇的手。"这种锦衣玉食的人,可以为你这样风雨无阻,你或许可以考虑试着再接近他一点。"
"我婆婆竟然在帮我相对象……"史佳呆呆地喃喃自语,觉得相当不可思议。
"婆婆想要过清闲的好日子,所以也想要好媳妇有个归宿呀。"
史佳却仍是犹豫。"妈,你真的觉得他不错?"
"是不是真的不错就得由你亲自去看、去体会了。"徐老太太拍拍她握着的手。"我没什么资格要求,只希望他能对你好、对小秉好,这样就够了。"
史佳和慈祥的妈妈对看着,很久很久。
"妈……我们不要想这么多了。像现在这样,继续下去就好,好不好?"她又突然冒出完全相反的话:"我不要和你分开,我舍不得你。"像小孩子一样揉揉眼睛。
"唉……你这个拗孩子。"徐老太太叹气。"你的眼前就有幸福等着你去追求却不要。这么不知好歹,以后你会后悔的,到时候可别来怨叹我这个老妈妈!"虽然她也红了眼睛,却还是说了重话。
史佳垂着眉、扁着嘴,过了好一会儿。
"要是他真的像妈妈你说的那么好,那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以后,我是说如果我跟他有什么结果……以后,我跟小秉可以常常来看你,你不可以嫌我们烦哦。"她孩子气地撒娇着。
"好啦!好啦!我就知道我连养老也会不得安宁。"徐老太太笑着,假装勉强。
趁史佳去付钱的时候,她偷偷拭去眼角的泪。
你以为老妈妈真的舍得呀?傻孩子。
去牵摩托车的路上,史佳忽然想起一件事。
"妈,要是丁鸿钧那个人很烂怎么办?"
"那就不要他啦!回来妈妈这里,咱们一家子还不是能过得很好。"
"你说的哦,不嫌我们烦啦?"
"……傻瓜!"
徐老太大打了史佳一下。真的打哦!重重的那种。
***
开完例行月会,走出会议室,丁鸿钧的脸臭得像刚糊了大便。
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当个独裁者,把下面的人说的话全当成狗屁,只以他的想法为依归。听起来是多么美妙!
偏偏他领导的集团叫做"股份有限公司",不管数目多少,只要是手上有他鸿远股票的人,都在看他怎么帮他们赚钱。
在商言商,赔钱生意不是一个商人该做的事,他清楚得很。
捷运淡水线那块地拖得实在太久了。在董事会上被刮过一次,如果没有史佳这个意外,案子在他的策划安排下早该完成企划比稿,甚至建筑设计都可以开始竞图了,也不用沦落到下头的人纷纷来"建议"他接下来该怎么做的下场。
他们都没别的事好做了吗?鸿远每个月这么多钱、这么多案子在运作,牵涉的层面之广,他们就这么短视到要紧盯一块搞不定的地皮不放?
好吧。"Shit!"丁鸿钧撇了撇嘴,很客气地骂了句文雅的脏话。
这是"总裁搞不定的地",他可以了解他们的想法。
是他压着案子,硬是不准任何人在徐家一家三口身上施加压力,用的理由是他已有打算,要大家别再节外生枝,既是这样,人们等不到该出现的结果,好心"进言"也是为人下属尽责的表现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