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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中姓明名亭香。”她只能嗫嚅地反应第一个问题。

  种种迹象显示,她的怯懦不啻于脸上写着“我在说谎”几个大字,博穆对于真相已是心知肚明。

  “令尊就这么任你滞外不归,没有派人寻你下落?”他不解是何种家规导致。

  轻轻绞扭手绢,明亭香绞出了一滩水沾湿长袍下摆。



  “即使他想亦无能为力,家父早已卧病在床,无法管理家务。”言及父亲病体,她忍不住呜咽出声,此次伤害门风之举,不知是否加重了父亲的病情。

  吸了吸鼻子振作精神,明亭香再度娓娓道来:“婚事是家中兄长所订,若是不满此举,也没有人力与财力捉人。毕竟这桩婚事他们图的是对方的采聘。”

  什么家丑不可外扬她早抛诸脑后,既然决定实话实说,就不用再含蓄保留,反正待回京闲话早已传得沸沸扬扬无法遮掩。

  “想必有更妥切的方法可想,做得如此决绝是两败俱伤。”博穆捏着鼻梁婉转说道。

  “在他们的生命与我的未来之间,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即已成了定局,我又何苦牺牲自己?这一次有我可卖,但是下一次呢?我也是帮兄长们觉醒。”一扫小可怜姿态,明亭香义愤填膺地道。

  没有令人屏息的艳容吸引注意,但是博穆发现在晶亮的黑眸中正燃起熊熊火焰,令人不由自主被其吸引。



  “事情不……”

  博穆的话语为草叶的声所打断,然后便见宝吟从草丛中跌了出来。非常难得的,这一次她记得穿上花盆鞋,可惜虽然她努力于优雅的步行,但走起路来歪歪斜斜的,令人忍不住替她捏把冷汗,担心她将小颈子给摔断。

  “阿玛,消热露与去瘀露拿来了。”两只瓷瓶在宝吟手上,随着不稳的步伐相互轻击,好像在为她奏乐开道。

  担心瓶子在她的粗心下击碎,博穆连忙上前接下。

  但是明亭香亦随之跃下大石奔至宝吟身畔,无视身体的不适扶着小女孩。

  “腰杆打直,走路的时候双眼平视,别看地上,肩膀稍稍向后挺,双臂自然垂下,膝盖、大腿、小腿成一直线迈开步伐,自然可以走得四平八稳。”明亭香想起小时候学步时师父的话,一古脑儿地脱口而出。

  依着指示,宝吟半信半疑地踏出一步,身体的各个关节仍不能适应别扭的姿势,鞋底落地时重心稍有偏移,膝盖反射性地一屈而拐了一下。但是明亭香立即将之扳正,催促第二步的跨出,这一次木底鞋根稳稳地踩在凹凸不平的地上,而宝吟的身体却没有任何歪斜。

  再走数步让身体抓住了窍门,宝吟兴奋得反复练习,明亭香亦放心地坐回树荫下。

  看这一大一小的互动,一个荒诞的念头闪电般劈入博穆的脑海,反复思考之后,可行性由近乎于零提升至五成,甚至八成,只待大人点头。

  当他将药水自瓶中倒于掌心,再以指尖沾上少许,一点一滴轻柔地擦在明亭香肿胀的皮肤,不知何时,两人的视线衔住彼此,而他却不由自主地分神他顾,心头没来由地猛跳着。

  “阿玛,瞧。”

  待回过神时,他发现两人脸庞之接近已经超越了礼教规范,若有第三个大人在侧,只怕会掀起惊涛骇浪。

  许久没得到父亲的反应,宝吟忍不住又呼唤一次:“阿玛!”她的声音已有不耐。

  “做……”博穆发现自己声音哽住,忙清咳数下。“做得好!”宝吟所求的无非是赞美。

  果然,她随即兴奋地再次投入练习。

  但是此时博穆却发现不妥之处。当他对女儿的闺仪师父有非分之想时,如何能保不会在旅途结束之时,抛却男女之防而毁了她的清誉。

  当两人之间没有肉体肌肤之亲,感情却是道德无法规范,无形中造成的伤害更严重。

  虽然有这层疑虑,但是嘴巴却不受思想控制,博穆胆战心惊地听见自个儿道:“可有意愿担任小女的西席?”

  话一出口,他便极其希盼能被拒绝。

  不意在闻言之后,明亭香的兴奋应允令他忽生一股矛盾的心情,一是欣慰,一是忧虑,而二者非关宝吟,与他切切相关。

  马队不受惊扰平稳地前进,这在一般寻常旅者是稀松平常之事,但发生在襄王爷一行人却如鸡牙般稀奇。

  自午膳过后进得车厢,宝吟格格一反平日活泼聒噪的本性,文静地留在车厢中,像是被塞住嘴巴似的——在五个大男人是如此认为。半天不吭一声,连驾车的克善也没听见任何动静。

  当然,偶尔会传出几声银铃般的轻笑声,除此之外没有第二种情况。

  五个大男人们莫不竖起耳朵,注意四周也留心车内,好奇着是奇迹出现亦或是灾难降临之前兆。

  “格格不会是遭遇毒手了吧?否则怎么可能这么安静,这种平静令属下觉得不祥。”倪忍趋近主子说出心得。

  “她的包袱查过没?”

  “除了一件旧男袍,便只有一件女性袍服与比甲,再没有别的。”倪忍忠实报告。

  对于携带的简便博穆并不意外,毕竟明亭香此行是逃婚,而非出游,身旁带着不必要之长物,只会徒增累赘,在速度与体力更会造成负担。

  “但是女性服饰之质地与平民百姓相较略显贵气,若真属她所有,来头肯定不小。”倪忍补充说明。

  “八旗中可记得有姓明的官员?”博穆在记忆中搜寻着,却苦无结果。

  倪忍亦陪同陷入长思,但是隶属八旗下的将官何其多,且又离开政治核心三年,一时间难有明确的回答。

  “罢了,暂且按下不论,你没瞧见宝吟有多喜欢她,现在要赶人走,她是第一个不依。”博穆努力甩开疑虑做下结论。

  的确,当走步有成果,宝吟便像只讨宠的幼犬,紧跟住明亭香不放,腻在她身边乖得令人吃味。

  “格格只是少有女性接近,一时新鲜,待日子一久,自然会失去兴趣。”

  但是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朝马车瞟去,眼前所见难以自我安慰。

  至此,博穆察觉到父女两人似乎缺少女性滋润太久,久到他有母猪赛貂蝉的心态,直想上马车去瞧瞧那两个女人在做什么。

  “为什么香娘是一个人呢?没有阿玛,也没有叔叔们陪,不是很无聊吗?”宝吟瞪大眼睛不解地问道。

  明亭香低头轻笑,手中的针线活儿却也不停,细针带着绣线在布面上灵活穿刺!一朵小花儿即见雏形,每每见此绝活,便赢得宝吟惊呼不已,着实令人做起女红时有不小的成就感。

  几日的相处!明亭香了解宝吟是一个受天眷顾的宝贝,却也是渴望母爱的可人儿,或许是记忆起始于战地,周边存在的除了男人,还是男人。营中不乏女性,但是自她口中只字片语拼凑,可以了解她们是随营军妓,不适合成为小女孩的典范,自然会隔离于她的生活之外,当然无法窥见女性生活仪规。

  每日清晨醒来,宝吟便开始于明亭香身边打转,举手投足乃至应对进退,逐一模仿她,与初次相见以来,着实有长足进步。

  “告诉人家嘛,香姨。”宝吟撒娇地要求。

  原本是打算以姐妹相称——两人不过相差十岁,但是宝吟却自动将辈分划出界线,拿她当长辈尊敬,刚开始听有些啼笑皆非,不过现在倒是顺耳多了,不再去在意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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