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的画得很好,简直不输那些职业级的。”他觉得她的画,个人色彩鲜明,颇有大将之风。
“你也这么认为吗?”微雨顿了一下。“我带你去看一些有关晴晴过去的东西,跟我走吧!”
赛门尾随著微雨走进贮藏室。
“这些都是她高中以前的作品。”微雨点亮了灯。
贮藏室里整整齐齐收纳著大大小小、林林总总,约莫百来幅的画作,有油画、水彩、素描、水墨……
只是都并不完整,几乎都被烧毁过似的。
“很可惜吧?被她一把火给烧坏了。”微雨心疼道。
他难以置信,不明白初晴为何舍得让心血付之一炬。
突然间,角落边矮桌上的一堆不明物体,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走向前去一探究竟。
“这些不是奖杯和奖牌吗?怎么也被烧得焦黑难辨了?”他拿起其中一个损坏程度较轻微的来看。
隐约看到奖牌上的名字。“是晴子的?!”
“晴晴真的很有绘画的天份,从小便无师自通,对绘画热爱得不得了;有时甚至会废寝忘食,只为了要把心中的感动给记录下来。这一面是她国三时护得的最大奖。”
“既然她曾经那么爱画画,又为什么要烧了这些珍贵的作品呢?”他实在难以理解初晴当初的动机。
“唉,说来话长啊!”微雨缓缓道来。
那个改变初晴的一大转捩点。
第四章
三年前,五月初的一个傍晚。
初晴兴奋地伫立在国中的校门口外,等待著就读升学班的姊姊下课。可爱的苹果脸上,春风满面。
“款,你今天不是不用留画室吗?怎么这么晚了还待在学校?”微雨背著沉甸甸的书包走出校门。
“小雨,我有好消息要告诉你喔!”初晴笑得合不拢嘴。两姊妹并肩走在校外的木棉道上。
“什么事啊?瞧你这么开心,一定是很重要的事吧!”微雨把手提袋交给了伸手要帮她提的初晴。
“你记不记得我上回参加的那个国际青少年杯的年度美术比赛,就是以菜市场为主题的那一幅?”
“记得啊,你画—位卖菜的老婆婆嘛,有消息了?”
“当然有喽!”初晴双眼笑眯成一直线。“我获选十大佳作奖了,是世界级的十大佳作耶!”
“真的吗?”微雨也跟著心跳加快。“好棒啊!”
初晴点头如捣蒜。
“是真的。而且还有奖学金一万美金哦,再加上一面精美的K金奖牌,和一张来回机票。”台湾飞巴黎的耶!初晴高兴得眺了起来:“哇!超兴奋的。”
“真有你的,这么杰出,不愧是我黄微雨亲爱的妹妹。真羡慕你,哪像我对绘画实在是一窍不通,画得跟国小三年级的差不多。”微雨丢下书包,和妹妹一起手舞足蹈,丝毫不在意路过行人的诧异眼光。
“还有……”初晴跳得有些喘了。
“还有其他教人兴奋的事啊?”微雨拉著妹妹的手。
“嗯!”初晴左手比了个V字型。“‘达尔高中’美术资优班的甄试,我幸运过关啦,只等最后的面试了。”
“国际美术比赛和达尔高中,都已如你所愿了。嘿,是不是该请客一下呀?”微雨开玩笑道。
“我已约了一票美术社的朋友到泡沫红茶店庆祝,就等你一同去会合。”初晴拉著微雨,疾步赶赴约会。
就在初晴满心欢喜期待中,面试的日子终于来临……
那一天,初晴特别起了个大早。梳洗完毕后,她赶快整理好事先已准备妥要带去面试时评选的作品。
“晴晴,要不要妈陪你去面试啊?”黄曼伶刚打烊,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强打起精神来问道。
正在系鞋带的初晴,抬起头回话:
“老妈,忙了一整晚,你也累坏了吧?我自己去就行了。况且,还有其他同学和老师作伴,你不必担心。”
“喔!”黄曼伶打了个呵欠。“那加油喽!
“等我的好消息吧!”初晴拎起两个装画的圆筒,信心满满地离开家门。往梦想的目的地起飞。
总算是轮到了初晴面试。她紧张地端坐在主考官们面前,放在腿上的双手,正忐忑不安地绞扭著。
三名主考官交头接耳,在讨论著初晴的作品,以及笔试、术科的成绩,当然还有学生资料……
他们时而微笑、时而皱眉,吱吱喳喳讲个不停。
最后,由一位秃头的中年男子,代表发言:
“黄同学,我们仔细研究过你的作品,果然是潜力十足。只不过……本校向来学风端正,十分重视学生身家……”
秃头男子隔壁戴眼镜的男子,接著补充道:
“你母亲是未婚生下你的,而且据校方调查——她所营业的行业属声色场所;经我们评估后,决定不能录取你。”
“因为怕带给其他学生和家长不良的形象,所以只好跟你说抱歉。”留落腮胡的第三位主考官也说。
听见自己被淘汰的理由,初晴霎时脸色惨白。
太不公平了!就为了一个……她自己无法作主抉择的家世,她所有、所有的努力……全都付之一炬。
笔试高分通过又如何?术科考试第一名又如何?国际美术比赛肯定的殊荣又如何?终究不能让她换得一所明星学校的入学许可。她被拒绝,完全是因为她身上有污点?!
“我妈她也是正当在经营啊,照样要缴税的。靠自己的能力在赚钱,有什么不对吗?”初晴实在不服气。
“可是她开的是夜总会,做的是舞女的工作啊!”秃头男子残忍且直截了当地反驳她。
“对呀,她未婚生女,又是个舞女。如果让你顺利入学,一定会引起家长会的反弹。”到时问题可严重了。
“你就当作是怀才不遇,请另谋高就吧!”这句话令初晴觉得分外剌耳,明明就是故意反讽嘛!
就因为她是舞女的私生女,所以不配读达尔高中?!
这即是他们三人传达给她的讯息。
此等事关尊严之大事,绝不能忍气吞声。
有些事是怎么样也不能去“习惯”——
特别是习惯受人轻视和侮辱。
初晴气得浑身颤抖,霍然站起身。
主考官们原以为她知难而退,正准备拂袖而去;岂知她竟满脸怒火走向他们,双手重重落在他们身前长桌上。
在场的三位大男人,却被眼前这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孩的气势骇住,吓得一时讲不出话来。
“舞女是人!舞女的私生女也是人!你们这几个下流又自命清高的假道学,没资格嫌我们!不读就不读嘛!谁稀罕!”她用力踹倒桌子,顺便将手中的画轴砸向他们。
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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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妹妹那段伤心事,微雨不禁鼻酸了起来。
“那后来呢?”赛门追问。
“她整整关在房间里,哭了一天一夜。然后把所有的画作、奖杯、奖牌和奖状,统统搬到顶楼,放火烧了。”
那时若不是老妈出面阻止,恐怕连这些“残骸”都不剩了,早就化成了灰烬,随风而逝。
“那她房里的壁画是何时画上的?”
“都是她国中时画的。你瞧,她那时就有那么神乎其技的画功。如果她当初没有放弃再拿画笔,也许今天的她,已经大有可为了。”这样的结果,微雨一直很感惋惜。
一个从小便是人人称羡的天才,就因此殒落了。
“那一次甄试给了她很大的打击吧!”赛门几乎可以想像初晴当时有多心痛和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