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间,好安静。
“小人!”于晓颉睨了飞羽一眼后,径自往屋内走去。
走过几个偏厅、几条廊道,不管身后的人有没有跟上,欲跟或不欲跟,不久后于晓颉走到最里头,也是最静僻的一隅,看来不大而且不起眼,没有多余的摆饰,相当简朴的房间,这儿就是于晓颉近日休憩安身之处。
坐在椅子上,于晓颉开始将头上累赘的沉重发饰一一拿下,拿到最后一支有着极华丽外形的金花簪时却被乱了的发丝缠住,解不开来。看不到自己头顶的他努力许久仍然未果,这时有另一双手接下他的工作。
不用看,更用不着费心去猜测,他也知道是谁会如此多事。
“怎么,你不知道这儿不欢迎你吗?”
“这倒是我头一回听说。”飞羽笑得淡然,不以为忤。
于晓颉不雅地翻翻白眼,“现在你知道了,还麻烦你自己从那扇门走出去,小屋简陋,容不下你这位贵客。”
听得出来于晓额已是咬牙切齿,但飞羽只是呵呵地笑。
早已解开纠结的发丝,将发簪移开的双手,却仍眷恋不舍地在柔顺的乌发上流连,心里想着,如果这发的主人亦如它这般柔顺,那该有多好。
“还没好吗?”
“还没。”
感觉到一双温柔的大手在自己的头颅上抚摸,轻柔得怕弄痛他似的,自小极少得到温情对待的于晓颉忍不住眼眶微红。
他不习惯,不习惯别人对他好。
“算了,笨手笨脚的,我自己来就好!”打算抢回头顶上自主权的于晓颉,伸上去的手却被一支冰冷的簪子阻挡。
“这不是好了吗?哪。”飞羽笑笑地及时将簪子递给他,以免被他发现他意图不良的举止。
自那一夜被那双晶亮有神、神采奕奕的水灵眸子一瞪后,他便变得怪怪的,似乎难以掌控自己的心绪。
他向来是个以理性自持,一切皆能以无害的浅浅笑容面对的人,而今竟悄悄地改变了。
他变得难以完全掌握自己的情绪,变得开始对不该发生的事产生不该有的期望。不该如此,不该……
理智不停地发出警讯告诫他,但他竟无法控制自己想再接近、再碰触他的欲望!控制不了,反而以更多冠冕堂皇的理由说服自已,让自己有更多难以反驳的理由来找他、看他、了解他。
“喂,你怎么了?呆了?”被微微扬起的单凤眼瞅得忸怩不安的于晓颉,只得没事找事做,没话找话说,否则他真会忍受不了漾于两人间的异样暧昧。
他白皙的掌心在飞羽直愣愣的眼前晃来晃去,想引起飞羽的注意力。
这人怎地这么看他?眨也不眨的,眼睛不酸吗?
“是呆了。”他喃喃自语。
飞羽将近日来被玉嬷嬷养得白白嫩嫩的柔美,细细包裹在自己因练武而显粗糙的手掌中,以长满粗茧的指腹轻轻摩挲。
“什么?”
“没什么,倒是你,告诉我如何才能将肌肤保养得这么柔滑细嫩,我好回去教教亲朋好友,让他们多学一招去取悦他们的女人们,呵呵……”不自觉地,飞羽又笑了。笑似乎已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一种再直接不过的反应,尤其是当他想掩饰什么时,他笑得更加自然,更为诚恳。
他可不可以别再这么笑了?看起来既虚伪又恶心。
“啐,如果你没事的话,请你回去,我想休息了。”抽不回自己的手,又没有力气再发脾气的于晓颉只得任他握着轻薄。
长得人模人样的,何必刻意做出像是登徒子的举动?很多时刻,他总觉得眼前的这个人很复杂,很难理解。
“你不告诉我,我就不放开你,呵呵……”明明就是不想放开他,偏偏又找了个没说服力的理由。飞羽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他觉得自己只要碰上于晓颉就很难不自动变成一个色胚子。
忙了一整天,身心均感到疲惫不堪的于晓颉,以一个大大的呵欠抑下心头的不悦。
“这个问题你该去问玉嬷嬷,别来烦我。”又是一个呵欠。
“这么累?”
“你若是一大早就让人挖起来梳妆打扮、东擦西抹,弄了老半天后,又忙得不可开交直至深夜,你会不累、不想睡吗?”算了,干脆不和他抢回自己的手,于晓颉直接趴在桌面上,合上双眼。
“喂,就这么睡了,不怕我侵犯你?”
男人和男人?他疯了!
“随你……”他的话尾已变得模模糊糊。
“呵,这可是你说的。”
轻柔的掌力施加在他颅后,轻拍的力道就好似在哄骗小猫小狗,要它们乖乖睡,不要吵。
手顺着发丝轻轻地滑动着,很轻、很轻……
“晓颉?”
飞羽今晚之所以又到玉阶阁,是有事要找他,而且是有要事;但此时见他睡得香甜,就怎么也不忍硬是将他唤醒,只得又为自己找了个理由延宕。
精神不好,体力便不佳,反应更无法敏锐集中,此时议事只是事倍功半,更有可能功败垂成、功亏一篑,不如等明日再议。
轻轻松松地一把抱起趴睡在桌上、兀自沉浸梦境的于晓颉,轻柔的举动不曾将他惊醒,飞羽唇角微扬。
“这么轻,真希望能将你养胖点。”勾勒成弯片状的薄唇缓缓地下降,降至被健臂摆放在床上的人儿的额际,若羽般轻柔,似雨点般细密,点点印在熟睡人儿卸除浓妆后素净细致的脸庞上。
一群人,几乎是玉阶阁里的所有成员,还没到该为热闹忙碌的夜晚准备的时刻,便全挤在一间小房间内。这儿是收藏所有姑娘们的衣物、装饰品、胭脂水粉的地方。
因为玉阶阁穷,于是她们便想出一个穷人家能劣则省的法子,就是大伙儿的东西全部共享。同样东西花点巧思、变点小花样,由不同的人穿戴便会呈现出完全不同的感觉,如此一来便能节省许多银两。
而会在一起妆点也是由玉嬷嬷提议的,因为这儿大部分姑娘们的审美观,嗯……实在有待商榷,也就是很—特别,正如同她们特别的外貌一样,同样地教人刮目相看。
因此玉嬷嬷才会集合众人,由她来作最后的确认,不成的就得回头重新换装打扮。
“飞公子,您站着累不累?哪,我替您拿张椅子来了,请坐。”玉梅花此刻正谄媚地笑着,媚眼极力大送秋波,一副很久、很久、很—久没遇上好男人的模样,好似猫狼恶虎的可怖饥渴状。
“别再眨了,也不怕歪斜的凸鱼眼会被你挤得掉下来。” 待飞羽坐好后,玉菊花用力将玉梅花挤到一旁,占了她的位子。
“飞公子,您渴吗?要不要喝茶?这可是玉阶阁里唯一的上等好货玉观音呢!您尝尝。”占了位子的玉菊花忙献殷勤。呵呵,她也好久没遇上这么上等的男人了。
她把茶杯端到几乎贴在飞羽唇上,摆明了他非接受不可;飞羽接下后,又有人将玉菊花挤到另一头。
“飞、飞……公子,汗、汗……”力气屈居玉牡丹之下的玉海棠,狠狠地将玉菊花推挤到地上。
遇见好男人时,姊妹们变成不是姊妹,而是仇敌;用不着手下多留情,众姊妹当下不愧对姊妹之名,有志一同地抢成一团。
飞羽将贴在自己脸上、亦将他一张俊脸挤歪的手绢接下,再不接他的俊脸可能再也无法恢复原形。
“哎呀!”
败部复活,愈战愈勇的玉梅花再度往前冲,将玉海棠踹到墙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