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和我一样,都是被父母丢弃、自己长大,大到有人收养时,才给你一个名字。不过那人还真是草率,竟只给你一个单音;但是名字嘛,只是个代号,方便别人叫唤而已,有没有都没差啦,就像我在我弟弟们口中也只剩‘喂’这个单音,对他们来说,我的名字就叫作喂。”
暗彝对这类切身的事淡然得令他人侧目,但对他这个极个人主义的人而言,外人的想法、看法与他何干?!要不是被迫接下上位者的担子,他肯定会过着极潇洒自由的日子。
真羡慕他那些优游自在的弟弟们。
没办法,谁教老头以死相逼,他又狠不下心看他自虐。
啧,果真是把他养大的人,根本早就摸清楚他身上的骨头有几根了嘛!
首次遇着这么特别的人,零总以为自己什么都不在乎,他可以淡泊的面对所有有关于自己的一切。
但扪心自问,非也。
他曾为了自己没有父母、没有家人、没有姓氏,却有异于常人的能力,揪心得难以成眠,却仍固执的告诉自己是因使力不当或太过勉强施力的缘故。
心底深处隐隐约约为着心扉那堵墙而不安,他还不停的欺瞒自己,他不在乎。
其实当自己必须不断告诉自己不在乎,心才能稍稍平抚时,已在乎至某种不容忽视的程度,零只是不愿承认呐!
* * *
“怎么了?”察觉到泛蓝的光泽变得有些黯淡,他不喜欢,觉得自己的心脏似乎亦在此时被揪了一下,甚不舒服。
“没事。”
“你不想说就算了,等哪天你想说时,我一定要当第一个听众,约好了哟!”
暗彝睁开摄人心魄的坚定眼眸,吸引零的视线。
平时总是带着一脸谄媚笑容的人,一旦突然板起脸正经起来,看起来反倒有点可笑,零一时忍不住,竟真的噗哧地笑出声,顺道很不卫生的喷了正仰躺在他膝上的暗彝一脸口水。
“喂,你!”暗彝很不情愿的自舒适的枕头上起身,原想出口抱怨,他从没被人如此大不敬的喷一脸的飞沫,见着他犹如蕴酿了千年才瞬间绽放的笑颜,竟美得教人难以逼视。
暗彝有些痴迷,不自觉地伸出左手轻探,想确定这不是存在于梦中易逝的幻觉;不习惯与人亲近的零在初次放宽心的笑颜下,竟有如接受温柔抚摸的小猫咪般,笑得更灿烂了。
拇指指腹摩挲着略显粗糙的假面皮,暗彝不满于只能抚触到虚伪的幻象,他想探进真实的水蓝色灵魂深处,想了解他所有的一切,肤浅虚假的表面,已不再能满足他对零的好奇。
“可不可以让我看看你真正的模样?”暗彝的声音变得有些粗哑低沉。
零倏地变得警戒,动作灵敏地抽身离开暗彝数步之远。
方才静谧的气氛顿时消逝,仿佛从未存在于此空间过。
唉,早知会破坏方才的旖旎气氛,他就不开口了。
可暗彝深知就算情况再重演,他还是会开口问零。他突然想见见拥有水蓝色灵魂的人儿的真面目,非常想。
“你早就知道我戴了假面皮?”零知道自己的容貌会引来不必要的、不知量力的登徒子觊觎,他虽不知这般的容貌是否称得上美,但确实会在出任务时给他带来多余的麻烦,在不明了他非凡能力的普通人面前,他的长相可能相当吸引众人的目光吧!虽然他无法理解为什么。
“你到底是谁?谁派你来的?”是他们敌对组织派来的吗?这么多天还不下手,难道他是想拢络他?可是……
“你觉得谁有能耐派我来?”暗彝仍是带着笑脸,一边的嘴角比另一边更为扬起,语气中透着倨傲,似帝王般不可一世。
“说的也是。”有谁使唤得动这么自视甚高的他?
“不能让我看看吗?不过是张皮相,但就是因为那是属于你的,独一无二的你的,所以我才想看,不成吗?”
敛起笑意的暗彝看来诚心诚意,是他眼花了吗?否则老一副嘻皮笑脸的人怎么可能会有这么正经的时候?尤其是这个对他有所求的人。
他对自己究竟所求为何?
这时不免会想,如果他还有透视人心的能力就好了,那他一眼就可以看穿这家伙到底在想些什么了。可是来到这里之后,他的异能一切如前,除了看透人心之外,这虽让他庆幸,但也让他颇为不安。
罢了,反正已被困了这些天,假面皮扎得他的脸有些痒痒的,为了让自己舒适些,是该撕去了。
零轻扬略微纤细却肌理分明的手臂,轻轻一揭,露出隐藏在平凡面皮下的真面目。
看惯二弟绝艳的天姿容颜,钝化暗彝的视觉感官,很少人能入得了他的眼!脸不过是一张皮,是图是扁、是椭是方,还不是双眼、一鼻一唇?
于是乎,不知从何时起,他不再以视觉的第一印象来评断一个人,暗彝只以他修为日益精进的魔力看进对方的灵魂,他发现表里不一的人多如牛毛,就光以自己为例,他绝不如外表般温和明亮,是更暗沉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不易让人看清的色彩。
但零的清丽相貌竟奇异的与他内在显现的灵光一样清澈亮眼,虽不是最漂亮的顶极色彩,却更加吸引他,让他对他的好感加分。
只可惜,在一片清澄中有一抹灰暗,令零的清朗变得混浊,为什么?
暗彝有一种不舍的感觉。
“你看够了没?”被暗彝灼灼的眸光紧瞅住不放,那种感觉使零不自在。他一定要这样看他吗?
见零的俏颊上浮起淡淡的红晕,暗彝体贴的不再为难他,拾回他平日的笑脸,“亲爱的枕头,我还没休息够呢,快过来吧,”
暗彝一如往常的态度,似乎对他的长相毫不在意;零一直以为自己的脸蛋很具吸引力,是他的魅力失常了吗?还是他根本不认为他长得还不错,有一看再看的价值?
虽不希望暗彝似以往那些爱以视线强奸他的登徒子一般,但他竟不多望他一眼,这使他不悦。
为何不悦,零说不出个所以然,但他确实不高兴,而且是很不高兴。
他认为他长得难以见人吗?可恶!
望见他转开的脸,零气得踹了暗彝一脚,头也不回的便往屋内奔去,将暗彝的哀号声抛诸脑后。
半趴在地上的暗彝捣着心窝,冷汗一滴滴落下。
“好狠,果然是当职业杀手的料,每一击都向敌人最脆弱的地方下手。”
又怎么了?
暗彝也为自己难得摸不清的心思而感到困惑。
* * *
“很难受吗?忍着点。”暗彝焦急的将气缓缓输入零体内。他不能太过心急,人类无法在短时间内承受突然间过多的能量,可是眼睁睁地看着零痛苦呻吟,教他如何不心疼?
“爸……妈……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不是故意的,不……不……”
不断沁着冷汗的零,体温急遽下降,他再不想想办法,恐怕这脆弱的人体即将报废。
人类就是这么没用,血管断了不能自行修复,心脏停摆就回天乏术;他都还没弄清楚零漂亮灵魂中那抹灰暗的缘由,也还没更了解零的一切,他还没陪伴他至厌倦……不准,他就是不准他死!
“零,接受我吧,别再拒绝我的帮助,别绝望,还有我,我会一直在你身旁的,零……”
零不知怎地竟不断排拒他的援助,他一心想死吗?不,他不允许,既然被他遇上,他就不允许别人拒绝他的好意,尤其是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