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痛好些了吗?”
远流的声音穿越了遥远的时空,拉回我的思绪。
回了神,熟悉的关怀充塞胸怀,远流对我,总是好了吐头。
晓不晓得“飞蛾扑火”?
远流对我,正是如此——一只盲目,只为寻求丰点光明的蛾,让我每次想到他的好,都为他不值。
“思,好多了。”
“真的?”
实在不想让他继续追问先前令我无奈的问题,我试著提起对他的兴趣。
“原来你在“东日”上班?”
“东日是好友巧可介绍的,我想我明白她的用意了。
“原来?我跟你提过的。”
一席话,让我无言以对。
“抱歉,我不记得了。现在是上班时间,我不打扰你了。”我起身,表示想离开。
远流的视线又静静地——看著我,然后,他开口,又使我招架不住。
“何必那么客气,根本就是我耽误你了,不是吗?”他的声音透著淡淡了然。
我深深一个吸气,按住太阳穴,真是后悔听了巧可的建议,她竟对我不安好心。
“远流,”我刻意加重语气,“我没有那个意思,你不要想拧了……”
“是我想拧了吗?那么——为何要跟我分手?还挑了让我最痛苦的方式。”
没错吧!远流说出来的每个字都带有多重意思,好让他省下说话的时间,注意、专心地审视对方,看对方有没有说谎。
可惜,我从不说谎的——从不对自己说谎。
分手——多令人伤心的字眼。
且,都是我起的头。
小时候,每个人总摸摸我的头,赞许我,但他们很少很少会长时间待在我身边,就连我的父母,我的印象也模糊,所以,后来,我对待人的方式也固定这种模式——离开时,绝不说。
远流很爱我——任何有眼睛的人,都瞧得出来,远流对我的付出,无须掩饰,这便是他爱人的方式——直接又执著。
和我恰恰相反。
喜欢一个人到某个程度,我会选择离开——太爱一个人,会失去自我,我厌恶那种被人东缚的感觉,那就好比把我关在一间只有白色的斗室内,让我看不见外界的世界。
“远流,我现在只想一个人,好众好散不好吗?我们还是能作朋友。”
这时,远流露出一个我不解的眼神,是悲是喜,是怒是乐,我完全猜不透,最后,他连眼睛也合上,将我隔离。
所以了,我根本就不值得远流关心,连我自己都清楚这行为有多么恶劣。
见远流沉默,我抬起脚跟。
“楚……”
他的声音忧忧的,不由自主地扯了我的运动神经,让我停下。
“你……究竟晓不晓得我是谁?”
这么突然又问怪异的问题,敲得我大脑快速运作——什么意思啊?
“你是远流。”
“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便一无所知了。
想必是自己脸上的表情泄了底,远流挟著控诉的神情,瞅著我。
烬管依稀记得远流好像跟我说了很多事,就是记不庄半件,是!我承认,我从来都不曾用心在远流身上,可是,我也没要求过他,不是吗?
人与人之间来来往往,要我记住每个人的一切,岂不一堆麻烦?
他只手捣住唇,低语:“你真的有让人憎恨你的本事。”
远流很少说话,更少对我说重话,我想这次,他真的被我伤透。
不懂安慰,我无言迈开脚步。
远流的问题,需要长时间,更需要一个人,我——帮不上忙的。
既然分手,便要干净。
“楚。”他喊住我的脚步。
我没应声,只是停下。
“你该知道,我是个商人,从不做亏本的事情。”
等了等,还是三句话而已,不想询问他话里的意思,我离开办公室。
第六章
三天后,我收到“东日”聘任信函,信中注明要我星期一便去上班。
手里拿著信函,边耙耙头发。
该不该去呢?
这成了我这一个小时内最大的难题。
远流不会公私不分,至少这点感觉,我是有的,只是,要是日后朝夕相处,我怕对远流不好,他那个人很死心眼。
而且,看那天他与人事经理高先生那么平行式的对话,我敢断言远流在“东日”的职位不低,假若哪天他喜欢男人的事情暴露,可就不是什么好事。
远流对我一直很好,我不想害他。
但……我环视这间公寓的价值,若不去,就供不起,而且我爱极了这里的环境,竟有点想买下的打算,是有笔存款,不过还差了些钱。
吁了口长气,我想——“还是去吧,对不对呢?凯撒!”
凯撒——一只阿拉斯加的雪橇犬,名称取自因努伊特民族——马拉缪特,也就是哈士奇会看上这住宅,也是因为这里能养宠物。“嗷!”凯撒似在回应我。
我摸摸它的头,一个人的确太寂寞了。
我怕冷、怕寂寞,却又厌恶被束缚,于是,我留下凯撒。
不知怎地,看见凯撒,我会想起远流。
凯撒的忠心,会使我联想起远流望著我的那一双眸子,深邃又痴情,欺!
打从我二十岁起,我那对早巳离异的父母认为我已经有能力自给自足,便各自给了一笔钱后对我不闻不问,完全不在意我的生死。
我一直都清楚他们是政策婚姻,他们根本不爱彼此,也不爱我。
我——是第一个被牺牲的。
说我不恨、不嫉妒,是骗人,不过随著时间拉长,又看尽人间冶暖,现在的我个性比较好些,会希望我的弟妹们能活的比我幸福,期望他们的父母别再离婚。
即使我是最不幸福的那一个,我也不会要求所有人都要跟著我不幸的脚步——思,忘了是谁跟我说的,总之,这句话我始终记得。
或许是因为切中要害吧!若人人皆不幸,也无法让我的伤口愈合如初。
“楚……”
会那么喊我的,除了远流外,另一个是我的异母异父弟弟——江日堂。
家里温暖不待,成天往我这窝,当然只有冬天以外的日子我才让他住下。
父亲也交代,江日堂的叛逆期来得晚,考完大学才开始出现叛逆,希望我帮他多注《思。
“跟你说了多少次,好歹在法律上,我是你大哥,喊我一声,你不会吃亏。”
我的父母在我十九岁时正式离婚,在户头上的名义我是跟著父亲。那时才知道我多了两个弟弟,一个是异父异母的江日堂,一个是三岁同父异母的魏棋海。
江日堂吃的、用的,都是我张罗,我算是对他仁至义尽,让他尊称一声大哥,我受得起。
江日堂身高约一八O,比远流矮些,一张脸孩子气颇重,就算是整个人偎在沙发上,手里还拎著一个史奴比抱枕,也不会有人觉得不妥,反而略带些童稚的天真还让一些大哥大姊疼死了。
虽然我很清楚他绝对回不到天真的年代,但偶尔我仍是满心希望他喊我一声大哥,毕竟,和我有血亲的弟妹们,一个才八岁,一个在澳洲的产房里。
远水救不了近火,不无小补,可,江日堂从没这么喊过我,真令我伤心,我真的很疼他、关心他,自认是个好哥哥。
“我饿了!”
瞧!又是一副吃定、赖定我的表情,好像我不救他,就对不起全世界。
“没看我在忙嘛!自己弄吧,有晚上剩下的,拿去电锅蒸一下。”我推推眼镜,不理他了。
明天要上班,我正在苦读“东日”的情报。
我背对江日堂,直到他的体温靠近我,并伸手指著电脑萤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