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天空完全亮了,她也走到镇上,一家卖豆浆的老店已开门,她边吃早点边听着认出她来的老板谈着这几年来镇上的变化。
当一辆熟悉的黑色奔驰停在门口时,她忍不住在心中暗叹一声,拿起皮包,想付钱走人,但那道高大的身影已经下车,来到她身边。
「妳起得真早,步行下山的?」
她点点头,对他昨晚的所做所为,她还一肚子火呢,现在他居然一副没事样的跟她打招呼。
她转头看着忙碌的老板,「请问转角那家摆杂志书报的店都几点开?」她先前经过时,门都还关着呢。
两鬓斑白的老板想回答,但纪汉文答得更快,「王伯伯到南部看他女儿两天,明天才会回来,妳想做什么?」
她给他一眼干他何事的眼神后,就步出早餐店,
纪汉文想了想,还是走到她身边,「妳去哪里?」
「我要找个可以登报寻人的地方,可以吗?」
昨晚打了一、二十通电话给和阿嬷较好的亲朋好友,但他们都没看到她,也不确定阿嬷会不会去找他们,所以登报寻人,是她目前惟一想得到的办法。
「别登报寻人,妳这样把妳阿嬷弄得像个通缉犯似的,她不会喜欢的。」
喜欢?!蓝若薇猛地煞住脚步,不悦的瞪着他,「她是我的阿嬷,我要怎么找她是我的事,我阿嬷也一定不会有异议的。」
「是吗?那妳就太不了解妳阿嬷了。」
「你就了解?!」
他点头,「至少在妳离开这七年,我还常常去探望她,听她说心事,听她对妳的不舍,听她想念妳时的难过--」
「够了!」她眼眶泛红,喉咙泛起酸意。
阿嬷寂寞,她就不寂寞?她一个人在异乡,沉重的课业,还有一些烦人的追求者,更因为异性缘太好,反而交不到一个好的女性朋友,她几乎是孤单的。
再加上父母的建设公司常常周转不灵,不时的误了她的注册费及生活费,所以她也学会靠自己,平时有机会就打工,能接Case就接,希望能早早挣出一片天,早点回来。
算一算已经几天了,在阿嬷有轻生念头时,她不在她身边,现在回来,又找不到人,这万一……不,她不敢再想下去了。
纪汉文见她的头愈垂愈低,眉头一皱,执起她的下颚,发现她的眼中盈满泪水。
他抿抿唇,直觉的将她拥入怀中安慰。
她应该推开他的,但他的胸膛好温暖,刚刚包围她全身的凉意在此时全消失殆尽,而她混乱不安的思绪也像吃了镇定剂般平息下来。
「我、我好了,你可以放开我了。」她轻声的说着。
他缓缓的放开了怀中的人儿,看着她腼?的拭去颊上的泪水,「我觉得妳不必太过担心的,妳阿嬷是我认识中最乐观的人,她不会做什么傻事的。」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的眼神好温柔,是她熟悉的纪汉文。
「别这么痴望着我,小心会爱上我的。」
他开玩笑的点了她挺俏的鼻子一下。
她无言,心莫名的骚动了。
在一旁一些早起的阿公阿嬷、叔叔伯伯们全看着两人的互动,每个人脸上都是笑呵呵的。
突然,蓝若薇皮包里的手机响了,她连忙拿起来接听,随即以流利的英文和对方交谈,「罗杰……嗯,对不起,我家里临时出了些事,所以没来得及跟你说……没什么,你不用担心……」
纪汉文一听到「罗杰」两字,又看到她笑靥如花,心头一股浓烈的醋意涌上,唇抿成了一直线。
在她结束通话时,他压抑着妒火的声音即起,「妳的情人?」
她看着神色大显阴霾的他,本想告诉他罗杰只是她在荷兰的指导教授,但理智又告诉她,让他误会也好,两人也许可以保持点安全距离。
「嗯,他很爱我。」
他黑眸半瞇,神色冷硬,睨视着她久久、久久……久到她几乎快要承受不了那双带着澎湃怒火的犀利黑眸时,他突地嘲讽一笑,什么也没说的便转身走回车上,驾车离去。
她才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也才发现自己是屏气凝神的与他对视,差点忘了呼吸。
第三章
那天过后,一连几天,纪汉文都没有再去「骚扰」他的芳邻。
但他还是注意到小木屋的那扇门在他一早出门时是紧闭的,在他休诊回家时,也是紧闭的。
她不常出门,因为一些到诊所看病的病人,总是先问他怎么没有看到蓝若薇后再说自己的病情。
所以午间休诊时,他也会抽空回家,只是隔壁的小木屋仍是静悄悄的,若不是晚上回家时,小木屋的灯是亮的,他还以为她已经回荷兰去会情人了。
报纸头版天天都刊登着寻人启事,她有能力负担吗?他是不是该告诉她「另一件事」?
今晚,纪汉文回到父母位于中兴新村附近,一处优质环境的独栋洋房住处,和家人共进晚餐,却是吃得食不知味,吃得心不在焉。
「汉文,吃饭时想什么?你旁边还坐了个客人呢!」
母亲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他回过神来,转头看了一脸尴尬的何玉仪一眼,从一桌豪华的山珍海味佳肴中,夹了块牛肉放到她碗中,「吃吧。」
「瞧你像在喂小狗似的,怜香惜玉,你懂不懂?」
刘如媚瞪了儿子一记,又不好意思的跟何玉仪笑了笑。
这女孩,她看得很顺眼,虽然这几天老是有以前的街坊邻居打电话过来说她过去挑的那个媳妇愈来愈漂亮了,但那又如何?
玉仪是医生,而那眼睛长在头顶上的蓝若薇学画学了七、八年,也没闯出什么名堂来。
纪汉文对母亲的话只是笑了笑,便低头喝汤。
何玉仪有些委屈,但还是努力的挤出笑容。
纪盈年知道儿子自从被蓝若薇抛弃后,对女人就鲜少体贴了,他想起昨天听到的一件新鲜事,儿子跟蓝若薇在几天前曾在豆浆店前拥抱呢。
「汉文,我听说若薇回来好多天了,你也帮爸邀她到家里来坐--噢!」话还没说完,纪盈年斯文的老脸突然因痛楚而扭曲起来。
他难以置信的瞪着在桌子下用力扭了他大腿一把的妻子,「妳干什么?!」
刘如媚臭着一张脸,将半个红烧狮子头塞入他的嘴巴,「没干什么,叫你吃东西。」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玉仪在这儿,他却提那个让儿子伤心的女孩!
看父亲一手抚着大腿,纪汉文大概也知道母亲做了什么,但他并不介意提到蓝若薇,「爸,她最近好像挺忙的,我也没有见到她,如果有看到,我会将爸的意思跟她说。」
「不用说,我们家不欢迎她。」刘如媚怒视了丈夫一眼。
「妳怎么这么说?我们都是看着若薇长大的,还想过要她当我们家的--噢!」他又哀号了一声,看着下手毫不留情的老婆,他也火大了。
「老头子,你要再提到她,我可能又要心脏病发了。」她故意提醒他,并语带威胁,她是绝对不要儿子跟她再有交集的。
她使出这一招,纪盈年没辙,只能答「是」。
虽然他念旧,也比较喜欢若薇,何玉仪太世故了,他不喜欢这种利落的女孩。
何玉仪知道刘如媚是站在她这一边的,所以用餐时,她不时的帮她夹菜,倒茶,在纪汉文要载自己回家时,更不忘从皮包里拿出一瓶限量版的香奈儿香水,「伯母,这是回报上回妳送我化妆品,妳看看,这香味喜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