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事不顺的大二上学期生活,即使在结束前的一刻,都还发生同性助教喜欢自己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
在这之前,江破阵并不认为自己是个会去歧视别人性向的人,学校里甚至还有公开社团,顶多就是当成和自己无关的事,但是他也从未想过自己会被同性喜欢上,等到真正发生了,他根本无法反应。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生什么气,讨厌的话拒绝就好,只要不来往就好了啊!
江破阵接下许哲希说过的那个家教工作,每个星期有四天去教导国中生数理,回家则要帮助即将面临学测的弟弟,剩下的时间偶尔会跟同学朋友去聚会,也终于把母亲那边的欠债还清了。
只是,将近一个半月的寒假,他连一次也没有踏进学校。
二月中旬,开学了。
还是一样排课选课,什么也没变。
这学期的实验课仍旧在星期二,开学的第一个星期,老师并未上课,只发下一张纸,写明这学期的进度和分组,大约讲解半小时之后,就自动解散。
第二个星期,要开始交预习报告,那就表示助教会出现带实验和收作业。
站在实验室门口,江破阵停顿了下才走进去。
同学们闲聊着寒假的趣闻,他不是很专心地在听,视线放在讲桌上收齐的报告。很快地钟响,大家还是吵吵闹闹,直到老师进来后才终于变得安静。
既然已经先写了预习作业,老师就只是大概讲解实验流程,开始做实验以后,老师巡了两,三回就出去休息。
然后,门口走进另一个人。
「咦?助教,好久不见喽!」有同学这么说道。
江破阵的胸腔有那么一剎的震动,下意识地抬起眼,站在那里的,竟是因为家里有事而请了半学期假的廖助教。
「怎么了?」
正在做实验准备的同学,因为发现他没动作而出声询问。
「……没什么。」江破阵低沉道,转回视线。
好像现在才重新想到,那个男人本来就只是来暂代而已,既然廖助教回来了,他消失也是很理所当然的。对于有可能见到郭近善的事实,江破阵并没有一丝期待,只是……不能说完全不在意。
寒假期间,他也曾想到郭近善若是打电话给自己要怎么办?要接还是挂掉?虽然在脑海里排练各种情形,但是,那个只在酒醉那晚出现一次的号码,却从来也没有打来过。也许是因为郭近善根本不能使用手机的缘故,在其它的通话记录增加之后,那号码也就被从系统里移除。
开学以后,他还是不免会去思及和郭近善碰面时的情况,要打招呼还是装作没看到,如果对方借着助教的身分接近是不是干脆别理会……
但是他已经不会再出现,自己也不必帮他整理资料了。猛然之间,江破阵终于发现,如果郭近善不来找自己,他们两人就像是并行线那样,根本没有任何交集。
既然如此,那就跟以前没什么两样,上课下课交报告混时间,和朋友出去玩,恢复到最轻松普通平常的大学生活……
即便那样粉饰表面,脑子里的思考却仍是停不下来。就算见不到对方的脸或身体,心里却一直在反刍着对方整个人的存在。
察觉自己似乎太过介意郭近善,江破阵找到因为从未遇见同性对自己表白所以才会如此的理由。又过了平淡无奇的两个星期,他几乎可以确定对方不会再等在教室外面,或透过同学留言找他,也再不会站在实验室里穿着白袍,于是他告诉自己,没有多想的必要。
可是……愈提醒自己别去想,却好像只是愈证明自己的思绪里充满那个人。
「喂,我记得这顿是你要出钱吧?」
一只细白的右手在眼前晃动,江破阵回过神,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许哲希。美丽的青年不知何时已吃掉三人份的餐点。进入繁忙的午餐时段,服务生来回多次清收桌面的空盘。
因为许哲希替他找到家教的工作,刚好又打电话来说要借一些播放影片的计算机程序光盘,所以就趁见面的机会以请吃饭作为答谢。不过……
江破阵冷眼睨着他。
「你到底吃饱没?」居然吃了整整两个小时完全没停过。
「差不多了。」许哲希看看表,说:「我还有事,也没时间再吃了。」
「你真是大忙人。」每回碰面都像是排满行程。江破阵拿起账单起身走近柜台。
许哲希暧昧一笑。「因为我每天都有约会啊。」
江破阵知道许哲希有个从高中就交往多年的情人,不过他却从来也没见过,因为他从不会去过问别人的私事。
许哲希的视线放在存放蛋糕的玻璃柜,忽然说:
「等一下结帐时再让我外带两个蛋糕,我要拿去给一个讨厌吃甜食的人吃。」
那个人就是待会要约会的情人吧?江破阵从皮夹里掏出钱,不怎么想理会他与众不同的爱情表达,那种故意欺负喜欢的人的方式。
愉悦地提着装蛋糕的纸盒走出餐厅,许哲希想起什么似地突然回头,问道:
「对了,你现在还在那个助教那里打工吗?」
江破阵一皱眉,道:「没有了。」
「是吗?我不是曾说过觉得有些奇怪吗?我们系上的助教要做什么事通常都是找学弟来奴役,不会请别人,当然也不可能给钱,而且像这种研究生身分的非正职助教,只有实验室补助,顶多几千元,我想你说的那个人,是不是把自己的钱都拿去给你了?那样的话,还真是有心。」
许哲希说完这些话之后就离去了。
「有心……」站在原地的江破阵低喃一句。
那是当然的,因为郭近善喜欢自己,所以才会想要讨好。
但是,在他喝醉意外泄露感情之前,自己可曾感觉到他怀抱那种特殊目的而不快?江破阵回忆起两人认识的过程,只有自己单方面的无礼和态度不佳,即使是这样,郭近善却仍旧认为他是个好人。
长得帅或有型的称赞他听过不少,却是第一次有人说自己善良又好心。如果是有利害关系存在,那怎么阿谀奉承都没话讲,但是一个感情被自己当面残狠拒绝的人,居然还愿意夸奖自己温柔。
郭近善所看到的,究竟是什么?江破阵这个人,在他的眼里,到底和其它人所知道的是如何不同的一个形象?
事隔已经近三个月,郭近善低着头对自己道谢又致歉的画面总是无预警地复现,鲜明得彷佛是昨天才发生的事。那副纤细的肩膀,一直微微地发抖,因为垂脸的姿势,他没看到男人是否落泪,却又再度想起失恋的男人半夜在数据室里那双红肿哭泣的眼眸。
……就算郭近善总是对着他温和地微笑,残存在他脑海里的,始终却只有男人最后渺小脆弱又悲伤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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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识课期中要交报告。趁着空堂的时候,江破阵到总图书馆查数据。
在翻过相关书籍之后,他随便拣了几本就准备影印。不知怎地,最近总觉得很浮躁,或许是因为梅雨季节一直下雨,教人烦闷的缘故。
走到影印室,里面已经有三、四个人,他停在唯一没被使用的复印机前面,背对着门口,拿出影印卡插入机器。
翻到所需要的章节,他操纵复印机开始印起来。
喀锵喀锵的运作声响,不停歇地充斥在小小的空间里。江破阵不意望见左边的复印机台放有许多印好的资料,而压在那些纸张上的原文书封面好眼熟硬壳书上印着ATMOSPHERIC THERMODYNAMICS的字样,那是大气热力学。他见过,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