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洗完毕,温定娴像一缕游魂似的,任凭身体引导意识,悠悠晃到厨房。
温家的厨房是半开放式的,流理台特别加宽,将另一半空间做成类似酒吧的小吧台,赶时间的家人可以在吧台上自行用餐,此刻她正坐在小吧台前,努力瞠开惺忪的睡眼看着那抹在厨房里忙碌的苗条背影。
「定娴?起床啦?」精神抖擞但音量适中的女声从前方飘来。
「嗯。」她没精神的应了一声。相较于女子温柔甜美的声音,刚睡醒的她,嗓子粗嗄得像只乌鸦。
「喏,这个给妳吃。」一盘金黄色、还冒着蒸腾热气的法式三明治端至温定娴面前。「咖啡还是红茶?」小静一脸甜笑,笑容朝气蓬勃。
「呃……」温定娴的脑袋还没开始运转,这对她来说是非常困难的选择题。
「啊!」小静一拍手。「我刚才煮了一壶熏衣草奶茶,也不知道好不好喝,妳帮我试试味道好了!」
一杯香气四溢的奶茶快速被放置在她面前。「喔……」温定娴盯着眼前的早餐,神情呆滞,显然还没睡醒。
这女人讲话好快,像机关枪一样劈哩啪啦的直往她耳里轰……咦,三明治和奶茶?
温定娴茫然地抬起头,菜刀、瓦斯炉、食物……嗯,她现在在厨房。
这女人好面熟……她没什么焦距的眼神盯着眼前的笑脸,一秒、两秒、十秒……「谢谢……大嫂。」
「别客气,吃早餐吧。」小静好笑地轻拍小姑的头顶。「可怜的孩子……」每天早上起床都是这副呆滞样,想必昨晚又没有睡好了。
奇怪,定娴已经来日本这么久了,怎么还没法适应这里的生活步调?更奇怪的是,东京和台湾的时差只有一小时,根本没什么时差好调的呀?
「定娴,」小静一边洗碗一边对她说:「我今天中午要出去一趟,妳今天要自己一个人煮午餐喔。」妈妈到京都访友去了,家里的男人又没一个会煮饭。
「没问题。」喝完热饮,她脑袋霎时清醒不少。「大哥呢?他也会和妳一起出去吧?」大哥大嫂结婚才刚满半年,感情如胶似漆的,有时甜蜜到让她起鸡皮疙瘩。
「不会,」小静低头看着手上的瓷盘,粉脸微微发热。「我今天一个人出门。」她的月事已经晚了,昨天用验孕棒检验的结果是肯定的,她好象……要做妈妈了。
她想先到医院检查,等结果确定后再和定逸说,免得他又在那里提心吊胆、担心这担心那的……
「这样啊……」温定娴叉起一块三明治送进嘴里。「那晚餐呢?」她也要自己煮吗?
「应该不会那么早到家,但我会买一道菜回来。」小静擦干手,脱下围裙,自言自语的喃道:「对了,今天是十七号……」
「怎么了?」温定娴吞下一口三明治,边问边端起茶杯。
「今天有客人要来。」小静打开冰箱门,查看里头还剩哪些菜。糟糕,菜好象不够……
「谁啊?几个人?」她的父亲和哥哥都是棋坛里有名的人物,拜他们俩之赐,家里三不五时便有客人来访,除了每星期二、四的研究会外,常有其它棋上到家里找她父兄对弈。
「一个,是谁我不知道,爸爸没说。」小静的声音从冰箱门后传来。「但他交代我要煮客人的份。」言下之意,菜色不能太随便。
「我知道了,」换言之,她今天必须要一个人「办桌」。「待会儿我就出门采购食材。」烹饪是她的兴趣,也是她的专长,煮菜,难不倒她。
「好,那就麻烦妳了。」小静直起腰来。「那我要准备出门去了。」
「掰啦!」温定娴笑着摆手,不忘入境随俗的学日本人来上一句--「出门小心!」
吃完早餐,整理家务后,温定娴回房将家居服换下,就要出门采买。
灿亮的阳光爬过围墙,攀上树梢,随着三月的微风一起摆荡,踏着枝头初绽的新绿,一路行走到她的房间。
东京地价高昂,众所皆知。她家的坪数在日本已算不小,但与台湾的老家相比,这里便显得有些局促。
她在老家的房间比现在住的这间,要大上许多,所幸房里这一扇连接庭院的落地窗,让视野开展不少。她一向喜欢开阔的环境,待在宽敞的地方,好象心也跟着豁达了起来。
温定娴挑了一件浅蓝色的牛仔短裙和同色系的牛仔短外套,搭配白色的高领薄毛衣,一头过肩长发高束成马尾,身上除了手表外,没有多余的首饰,极简的穿衣风格,呼应她的性情。
从温家走到电车站,大约需要十五分钟,但温定娴只需要十分钟就能走完这段躇。两眼直视前方,步伐跨得又大又急,她走路的样子,像是赶着赴一场已经迟到的约会。
巷子口那端,一位青年男子踩着稳健从容的步伐,缓缓接近,身形交错的瞬间,两人有了些许的交集。
温定娴摆动的手不小心擦撞到与她错身而过的男子,手里的皮夹因而落在地面上。「对不起。」她对着他的头顶道歉,那男子正弯腰帮她捡皮夹,西装、皮鞋,典型的上班族装扮。
「谢谢。」她接过他递来的皮夹,礼貌性地回他一个笑容,抬高十五度的视角只能看到他的下巴,但,谁在意呢?对彼此来说,他和她都只是个不需要在意、无关紧要的路人甲。
温定娴走得很快,身影一下子便消失在巷弄之外。
男人还停留在原地,过了好半晌才放不想要求证的手,若有所思地继续朝原目的地前进。
*** 凤鸣轩独家制作 *** bbs.fmx.cn ***
除了宽敞,温家建筑最大的特色,就是采光充足,通风良好。
此刻,温家融合着中西日三种风格的日光室内,孙弈正和带他到日本的恩师温青云对弈,师兄温定逸则在一旁观棋。
纸拉门外,隔着一小段木制走廊,就是温家精致小巧的庭院。捎着些许寒意的微风朝挂在屋檐的陶风铃打了声招呼,穿过没拉上的门,在室内轻舞漫游,插在粗胚素瓷花器里的花儿因风的抚触而微微颤抖,这些细微的声响,在静寂的室内,越发显得明显,连客厅轻轻传来的关门声都很清晰。
拎着大包小包的温定娴,在玄关脱掉鞋子,她并没有换上室内鞋,不爱拘束的她,喜欢赤脚踏上地板的感觉。
多了一双皮鞋,一定是老爸的客人来了。温定娴将鞋子放回鞋柜时想。
考虑了两秒钟,她决定套上拖鞋,毕竟家里有客人来,在拘谨重礼的日本人面前,还是表现得规矩一点比较好。温家家规的中心思想--尊重家人,尊重自己,老爸有客人要来,他需要她给他面子。
弯腰提起一堆食材,温定娴拖着她穿不习惯的室内拖鞋,啪嚏啪嚏走到厨房,留下鞋柜里亮黄色系为主的女用健走鞋和那双擦得光亮的黑皮鞋并排在一起。
「妳回来了,定娴妹子?」站在厨房等她的温定逸笑瞇瞇地搓着手。
妹子?还笑得那么开心?必定有诈。
「是啊,定逸哥哥。」她回给他一个和他一样的笑容,绕过杵在面前的大个儿,将刚买回来的各种食材归位。
温家大哥闻言,难以接受地挑着眉头。「定逸哥哥?」好恶心!
「有何贵干?定逸哥哥?」她把东西放进冰箱,继续调侃她老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