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逃了,别管那么多了,什么配不配,什么过去将来,我只要现在这一分钟。
我悄悄伸过手去,轻轻抚摩他的脸。他抬起脸来,不知是池水还是泪水,在他的脸上放肆地奔流。
我的呼吸蓦地一哽,心脏一阵拉扯。接着,不知道哪来的冲动攫住了我,我忽然倾身向前,温软的双唇印上他的额。
他没有回避,僵在原地,灿亮的黑眸凝住我,交烁着复杂的神采。
“吻我!”我柔柔地,轻轻地在他唇边吐着温暖的气息。
他没反应,一动也不动,漆黑的眸直直地瞪着我。
我叹了一口气,幽幽的,深深地叹息。定定地凝视他,我扬起手温柔地捧起他的脸庞,眼睑一垂,轻轻印上他的唇。
他微微温润的方唇沾染了不知名的芬芳,醺人欲醉。
“是你自找的。”他低吟了一声,一把将我抱入怀中。
我微笑,轻声道:“也许明天,也许后天,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所以,我再也等不下去啦!”
他全身一震,“别胡说,你会好起来的……”
“知道吗?曾经,时间对我而言不是太重要,我算日子的方式不是靠日历,而是靠季节。”我仍旧柔柔地笑,“但是,现在不同了,我的每一天对我来说,都很重要,所以,别逃了,吻我。”
“闭上眼。”他的身子轻颤,低声命令,语音沙哑。
“不,要看着你。”我没有回应他。
他叹了口气,右手轻轻复上我的眼睑,替我掩落。
“闭上。”他低哑的声音传入我的耳中。感觉他温热的方唇缓缓接近我,然后,试探地碰了碰我的自弄尖。
一股奇异的感觉袭向全身,我不动也不敢动,所有的感官全集中于他在我鼻翼蜻蜓点水般的轻触。
“是你自找的。”我只听得他再次低叹了一声,忽地将我更加纳入怀中,两瓣唇儿对着我封了下来……
我悄悄地眯起眼,水池边盛开着一朵灿烂的扶桑,在轻风中微微地摇晃,宛若还带着清晨的露水般娇艳明媚,洁白的云层中,透出一缕很美的阳光。
春来了,春暖花开,处处缤纷。
其实是盛夏的季节,但对我来说,却是春天真正的来临。
仿佛是久以来的沉默,只为了等待此刻的聚集——心中萦绕无尽的缺憾空虚,终于在此时,一点一滴的填满。
天气晴朗,鸟语花香。
我们带团走遍了版纳的大小角落。
我们常常不说一句话,就这样痴痴狂狂地望着,两人的眼光交会,眼波在流转间织成了密密层层,难分难舍的纲。
因为肖的收入不丰,而我那时的工资更多的用在了助学工程上,所以两个人过得纯粹是穷开心的日子,但那却是我最开心的时光。
工作的时候,我是很拼命的,带一个团是两天时间,带完了可以休息两天,但我很少休息,总是一个接一个地带,因为想把自己的每一天时间都用的有意义。
每过一天,我的时间就会减少一天。
肖有时候也会说我:“该休息的时候就好好休息,工作这么拼命,赚来的钱又不是给自己看病。”
“我的病又不常发作。”我窝在他怀里,为他的关怀感动着。
“可是你的病已经很严重了。”他的眼中带着一抹极深极沉的不安,却又立即隐去,“吃药并不能根治你的病,扶桑,我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你别这样,反正知道自己有病,活不了多久……”我抱住他,满足地轻叹,“不如让那些孩子活得好些……”
“为什么不肯动手术呢?”他的声音闷闷的。
“那要多少钱啊!况且,成不成功还不一定呢!”我蜷在他身上,“其实我也是有私心的,就算是让我的梦想可以寄托在那些孩子身上去实现。”
“扶桑……”他无奈地低叹。
“老天已经很厚爱我了,让我这个没有家的孤儿遇到你。”我微笑着,伸手抚平他紧皱的额,“我已经很满足了。”
“谁说你没有家,没有亲人,”他紧紧抱住我,允诺什么似的,“你有我。”
我凝视他的眼,他那双乌黑难现的眼眸,在水雾中闪着幽光。
是的,我已经感受到了,有家和亲人的感觉。
我笑了。
此生没有这么快乐过。
? ? ?
幸福总是短暂的,分别迟早也会来临的。
我和肖,都太天真了一些。
我缓缓地走在回租屋的路上,呼吸一点一点地费力起来。
“扶桑,你要有心理准备,你的病情已经很严重了……”
我的耳边晃动着那个慈祥和蔼的中年医生怜惜的声音。
“像你这样的病情,又不肯动手术,生存的机会是很渺茫的……”
这么快,来的这么快吗?
怎能跟肖说,我就快要死了?
眼前忽地一暗,有人站到了我的面前,我慢慢抬起头。
肖。
“扶桑……”他嗫喃着,脸上挂满慌乱与不知所措。
“怎么了?”我立刻掩饰住自己如麻的思绪,握住他的手,安抚他的情绪。
“家里发来了电报……”他脸上的表情是焦虑的,“我父亲病危……”
忽地,觉得五雷轰顶,乌云罩上了我的身子。
? ? ?
几年没有他音信的父母,终于知道了他的下落,一封父亲病危的电报让他归心似箭。
我看着他在矛盾与痛苦中挣扎,我知道他顾虑什么!
我已经二十二岁了,前面的每一天都可能变成我与他最后的相聚。
人生最残酷的地方就在这里,它总是逼着你在两个最爱之间作出选择。
一边是真心相恋的爱人,一边是骨肉情深的父母,我知道,在他的心中,是一样的重要。
抉择都是痛苦的。
但是,既然是不得不下的抉择,我又怎么忍心让我心爱的人如此痛苦?
“肖,你回去吧……”我蹲到他面前,把头靠到他的腿上。
“扶桑……”他捧起我的脸,眼中透着复杂的波光。
“伯父已经病危,而我的病还没有发作。”我素和的黑色眸子对应着地晶亮的眼眸,“你,回去吧!”
是天意,不让他见到我死在他怀中的样子,也许我应该向上天祷告,感谢地对我的厚爱。
我不知道他真的面临了那样一种境地的时候,会不会疯狂。
也许,我惟一能为他做的,只是让自己不要死在他的面前。
突然觉得自己就像那离了枝的扶桑。
花一离枝,便注定是沦落的开始。
我已经踏上这条没有尽头的不归路,再也难以回头了……
“别老是吃盒饭快餐,要注意营养……”
“嗯。”
“记得定时吃药……”
“嗯。”
“别再那么拼命,要顾着自己的身子,能休息的时候,就好好休息……”
“嗯。”
“扶桑……”
“嗯?”我迎上他深邃的,燃烧着熊熊烈焰的眸子。
“好好照顾自己……”他的脸孔古典而柔和,眼眸晶亮而温文,“等我回来。”
……
“嗯。”
……
他停下脚步,深深地凝注我,像是要我的身影烙在心中最深的角落。
我怔忡迷惘地看着他,突然觉得和他距离好遥远。
仿佛有个感觉在心底狠狠地警告我,这一次放他归去,就是永久的别离。
在人来人往的站一量,我与他的眼眸闪缠着,在拔聚的眸光中萦织成一片密网,再也容不下周边的任何景物。
车站的广播里传来催促旅客上车的声音,他终于狠狠地,狠狠地转过身,大步向前走去。
望着他毫不回顾的修长背影,我只觉得一阵尖锐滴血般的痛刻过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