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
我转过头,穿着雪白大褂的护士小姐唇边漾着温柔的笑。
“我……睡了很久吗?”阖上眼,我觉得很累。
“嗯,你昏迷了整整两天呢!你这次发作得好厉害,把我们吓坏了……”她的声音轻轻的,忽地带着点向往的意味儿,“你男朋友差点把医院掀翻了……”
“男朋友?”我猛地睁开眼,迎上她的眸子。
“是呀,他在这里整整照顾了你两天呢!知道你脱离了危险期才回去的……”她扶我坐起,忽地问:“你……没告诉他你的病情吧?”
我垂下头,咬紧下唇,这是个多么美丽的误会啊!男朋友……肖,如果你是我的男朋友……
她却误会了我的表情,走到我身边轻轻安慰道:“别担心呀,我看得出来,他很爱你。”
我虚弱的笑了,为不知情的护士小姐的好心,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真的,你不知道,医生告诉他你的病情的时候,他好震惊啊!脸色比你的还要苍白。”她怜惜地,“我后来看见他坐在你的床边,轻轻托着你的手,脸上的表情像是……像是……”她微侧着头想了一下,“嗯,像是莫大的恩惠,好像你是他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贝……”
我转过头,不能遏止的泪水悄悄滑落脸颊。
如果我是你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贝,肖,你还逃吗?
窗外,矜持而热情的扶桑在夏日中熊熊燃烧,尽情为这个薄幸的夏日怒放而无悔。
他还是逃了。
甚至,不让我找到他。
我出院了。他却辞了工作,离开了那个小饭馆。
遍寻不着他的人影,饭店后面的小房间也找不到他。
是躲我吗?
一股寒彻心肺的悲哀与痛楚冻结了我的身体与心神,那样狂乱复杂的创伤啊……肖,你救了我身体,却带走了我的灵魂,何苦来着。
没有灵魂的活下来,和一阵风有什么不同?
我的腿一软,跪倒在地,泪水疯狂地爬满了脸颊……
我还宁愿做一阵风,起码风不会有疼痛,风不会伤心,风不会哭——
是风,该有多好。
泪,止不住地奔流着,如果是风……
我怔怔地看着轻风微拂着路边的扶桑,身子止不住颤抖起来,似乎连魂魄都颤动了。
是了,如果是风,就可以睡在树叶上,躺在晨曦里,还可以在花里歌唱,在海面上叹息——不再怕黑。
那样无底的黑暗啊!你既然救我出来,为什么还要放任它再度笼罩我?
泪光迷离中,我看到漫天明坠的扶桑和他神情莫测的容颜……
肖?
是他?
是他。
是他!
我的胸口颤颤巍巍地痛了起来。这一见,才知相思痛入骨髓,一滴一滴的眷恋已贮的如江似海。
那张半明半暗的脸庞正对着我,唇角像是拉扯着闲散的笑容。望着我的眼眸深不可测,幽微着不容忽视的火苗。
“你……”我站起来,一时不知道说什么,“谢谢你救我了!”
他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是我……”
“我知道……”我看进他深邃的黑眸,一个男人竟然生得一对这么温柔的眼睛,“我一直知道是你……”
“我还以为你什么都不记得,你不是昏过去了吗?”他淡淡地笑,掏出钥匙打开门,“随便坐。”然后,不再理会我,自顾自地在屋子里收拾东西。
我看着他忙忙碌碌地,把他为数不多的衣物塞到旅行袋里去,心中一沉,“你做什么……”
他的手顿了一下,没有抬头,语气也是淡淡的,“我辞工了,总不好还继续住在人家这里的。”
“那你要去哪里?”我心中一急,不觉加快了语气。
“不知道……”他怔了一下,抬起眼望着窗外,“也许我待在这个地方的时间太久了……”
“怎么会呢?”我不可遏止的心慌,他要走了,他要走了,不,不,不能让他离开……“你来到景洪才多久呢?你哪里也没有去过,怎么甘心就这样走……”
“我的行囊里所剩无几,无法支撑我流通西双版纳了。”他打断我的话。
“只是这样吗?”我紧盯着他,谎话,是谎话!“只是这样吗?”
他的背微微一僵,倏地,他猛一回头,“是,只是这样。”
“如果真的只是这样,你不要走。”我紧盯着他的眼,一字一字地,“西南航空公司下属的旅行社正在招聘助理导游,你的条件符合。”
他扬眼瞧我,眼中有着变幻莫测的光芒,似在评估我的话,或者,他在衡量得失,肖,接受我,或者只是我的好意,这么难么?
追是我惟一想得到能把他留下来的方法,如果还是不能,我的天地,是不是又会变色?
久久,我屏住呼吸。
他终于开口出声,或者,只是为了证明他真的是别无他意,语气仍是淡淡的,“好!”
我的眼泪一涌而出。
他很顺利就通过了面试。
他不知道,我其实就是那家旅行社的导游,也不知道旅行社安排他跟的第一个团,导游就是我,当然,他更不会知道,旅行社替他安排的租房,就在我的隔壁。
是的,我是有私心的。
所以,当他第一天上班见到我时,表情只能用震惊来形容。
他的眼眸透着一股信息,他不喜欢看到眼前的这一幕。
“是你故意安排的?”他的眉眼蓦地沉了下来,眸中闪过一丝受伤的神色。
“应该说是巧遇。”我柔柔地笑,怎么能说是我?
“是吗?”他锐利的眼神看得我很不自在。
我仍旧柔柔地笑,用我一惯柔柔的语气,忽略他眼里闪烁的深沉,“没有巧事儿,哪来巧字呢?”
他不置一言,脸上掠过许多复杂的神色,转身离开。
多么骄傲的男人啊!他的自尊不允许他接受怜悯与施舍。
我整日带着来自天南地北的旅游团来去西双版纳的四面八方,肖作为我的助手,要参加各种各样的旅游行程,名义上长助手,其实是为打杂跑腿的事跟前跟后地忙碌。
我习惯了偷偷看他。
喜欢看他,喜欢偷瞧他专心工作时那全神贯注的模样。
是爱上了他,从他第一天出现在我的生活中,那宿命的丝线就仿佛紧紧束缚着我,牵引着我一步一步朝他织的网坠落。
有时我也告诉自己应该避开,不要继续放任自己沉沦,也不该继续增加他的困扰。
是困扰吧!看他迫不及待想逃的样子。
但是我的心却不肯听话。
他的悠然出现,是天神赐予我最美好的礼物,是领我走出深黑地狱的甜美天使。
我怎能拒绝?怎能舍得不去接近生命中惟一的一点光亮?不去奢求哪能让我获得重生的一点光亮。
他沉默,很少说话,一天中与我的对话不会超过十句,并不是因为说话的机会不多,也许是有意的,他在生气。
“你的话很少。”趁休息的时候,我走到他身边,坐下来,轻声说,“为什么?”
“这一个世界并不需要我来指挥。”他没有转过头看我,用他一贯淡淡的语气,“我习惯了聆听。”
就这样,虽然我与肖工作在一起,住在近邻,却仍是无法走进他刻意封闭起来的内心世界。
你觉不觉得有时候天空的情绪真是变幻莫测?
前一刻还是晴空万里,下一秒却又阴雨绵绵;当你正为恼人的霪雨叹息时,天边又挂上了一道彩虹。
这就像人生。
肖刻意地与我保持着距离,特别是在经历过黎明前的那一次黑暗之后,我们之间的话更少了。那是在孟醒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