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爸爸到底是爸爸,谴责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而妈妈,近在眼前,却像远在天涯,一些安慰的话,几次想说,又无端端的吞了下去。
他们习惯妈妈安慰他们,却不习惯安慰妈妈。
宽敞的大厅一下子静了下来,过了好久,李丽华转过头来,对沈骏说:“阿骏,通知阿杰,要他立刻回来。”
就在这个时候,门铃响了,管家福婶开了门。高君彦和高海棠一前一后的走了进来。
两人向李丽华请安,说父亲今天有事,明天会来探望。他们请李丽华不要太难过,吉人自有天相,相信沈伯伯一定会有好消息的。
谁不是这样说呢?即使是谎言,也得自欺欺人一番。只要一天没有找到沈启明的尸体,就一天有希望。
李丽华淡淡的谢了他们的好意,起身回房去休息。
看着李丽华沉重的脚步,真使人担心她单薄的双肩,受不受得了这沉重的打击?
四个自小玩到大的年轻人,来到泳池边树荫下。
“事情实在发生的太突然了,二十年都风平浪静,一暴发就惊天动地!”沈骏咬牙切齿的说。
高海棠连忙握住沈骏的手,劝他不要这么激动。
沈蓉接着说:“爸爸发生意外当然是不幸,可是,事情是发生在爸爸去找那个女人的时候,这是不是咎由自取呢?不要说别人会怎么看我们,连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沈蓉边说边红了眼圈。
接着是一阵沉默,还是高君彦开了口:“喂,沈骏,我昨天到彩云阁现场前前后后看了一圈,我觉得,除了建筑物本身的结构规画不足之外,现场坡地常年受到雨水侵蚀所造成的土蚀,和坡后新开发的建屋工程大量伐树所产生的环境破坏,都有连锁性的关连。我打算写一篇研究报告,发表在建筑师年刊上,好提高各地同业对环保夔数的设计
考虑,避免灾难重演。”
“还是你想得周到。”沈骏说。
沈蓉一边抹泪,一边对高君彦说:“高大哥,我赞成你的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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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云阁倾倒至今,已足足十一天了。
经过十天的救援后,已传出尸臭。专家估计,已经不太有活口存留的可能。于是,在各方开会讨论之后,决定采用重机械怪手,进行挖掘和清理的工作。
一时之间,轰隆轰隆的引擎声,响遍了山林。粗大厚重的铁柱石板,都像河沙海泥似的不堪一击。一铁斗一铁斗的断瓦残墙被铲了下来,站在机械巨人身旁的渺小的工人,只能在一铲铲的沙石废墟中找寻尸首。
陆陆续续发现了人迹。
挖到彩云阁的最底层车库时,发现了惊惶中逃向停车场,准备取车逃生的几条尸体。
其中最使人震撼的是,有一对中午夫妇,相拥卧倒在一个一根大柱子支撑着没有坍塌的角落。在那一个宽阔的足够容身的洞穴里,他们毫发无损的携手饥渴而死。抬出来时,医生鉴定他们,他们坚持了十多个黑暗的日子,竟在光明来临之前,不支而去。
消息传遍了现场,使千万人动容。
多么令人悲痛、多么令人懊恼、多么令人惋惜、多么令人动容!
经过查验,证明他们是住在八楼三号的沈启明、陆家慈夫妇。
这时,突然一个身穿素服、戴着墨镜的年轻男子,沙哑的阻止人们围观、拍照。他人叫:“我是死者的家属,我们拒绝一切的报导!喂,请你不要拍照,否则,我会砸烂你的照相机!”
然后,几个工人快手快脚的把装男死者的黑色尸袋拾上了医院的救护车,男人也登上了停在不远处豪华的汽车。
沈婷从一片混乱中回过魂来,扑身跪倒在陆家慈尸身旁。搬运工人催促沈婷起身,
陆家齐和孙茂林一左一右的劝说沈婷。沈婷哪里肯听,不断拉扯套在睦家慈身上的尸袋。戴着口罩的工人一言不发的抬走了陆家慈,只留下沉婷哭倒在舅舅睦家齐的胸前。
在陆家齐和孙茂林的奔走协助之下,很快的在市郊的山上买了一块向阳的坟地,并且在山脚下那间小小的灵堂里,为陆家慈安排了个简单的葬礼。
沈婷的同学都来了,王明莉也来了,带来了他爸爸、妈妈的问候,还问沈婷有什么 需要帮忙的地方。其实王明莉曾到彩云阁现场去了好几次,每次都带了她妈妈准备的食品和衣物,沈婷心里很是感激。
沈婷叩了头后,久久伏在地上泣不成声。直到陆家齐上前来挽她,她仍是低低的哀泣:“妈,你跟爸就这样走了,你们不管我了?你们教我怎么办?你们为什么不带着我一起去?爸妈,我宁愿跟你们一起去,我不要一个人留下来!爸妈,是我不好,我不该一个人出去的。妈,你怎么样罚我都好,千万不能丢下我!妈,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妈……”
孙茂林拉着沈婷说:“婷婷,不要哭,你可以跟我住,我的家就是你的家!”
陆家齐也说:“是呀!婷婷,听孙叔叔的话,快起来,你这样子,你妈在天之灵也不能安息呀。婷婷,没有了父母,你还有舅舅,还有孙叔叔啊!”
沈婷最后还是选择了住到舅舅家去,因孙叔叔时常出远门做生意,想来也不太适当。
陆家齐的家在一楝五层公寓的一模,前后都有一块小草地,给楼上楼下的孩子们玩耍。正面窗下挂了一块洋铁皮招牌,写着“仕女洋服”,陈美凤除了理家带孩子之余,也接点家庭洋裁做,生意相当不错,常常忙得不可开交。
看见丈夫带着外甥女进门来,陈美凤连忙放下手中的针线,笑着端上一杯冰水,上下打量着这个一向娇生惯养的女孩,心里不由得生起一丝怜悯。
饭桌上准备着早餐,孩子们先吃完已经上学去了。沈婷吃得很少,也很少说话。陆家齐帮她准备吐司夹蛋,叫她就把这当成自己的家一样。
“你知道,你舅舅就你妈一个姊姊,本来两家人应该多多走动的;可是,你们家有钱有势,我们实在不敢常去打扰。这下可好,反而因此拉近了距离……”
“美凤,你胡说些什么?”陆家齐低斥他的妻子。
“啊,我,”陈美凤大概也觉失言,“我的意思是,现在我们是你唯一的亲人,这儿就是你的家。”
“谢谢舅母。”沈婷小声的说。
饭后,陈美凤抢着不让沈婷洗碗,陆家齐把沈婷带进后面的一间空房,“你就住这间房吧!里面存放的都是你妈的东西,我们平时也很少来这里。”
沈婷环顾四周,房间还算干净,有张床及一边靠墙壁立着一个大大的橱柜。沈婷轻轻的坐上了床,像在自己家里一样的把腿缩了上来,靠着墙壁闭上眼睛。
陆家齐也轻轻的带上了房门,退了出去。
好久,沈婷才睁开眼睛,下了床,打开木桌的抽屉,发现都擦拭打扫过,再走过去,拉开橱柜的抽屉,看见一卷一卷的画作,打开一张,原来是妈妈画的画!
沈婷一惊,噢,难道这是上天的安排,妈妈走了,只留下了这些画作陪我!
沈婷轻抚画卷,眼泪涔涔而流。
知道听见门外舅舅的计程车发动的声音,知道舅舅又出去做生意了,沈婷才如梦初醒的跌坐在床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