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流湍急,他们无法控制、无法脱身地被冲着向前,不远处轰雷似奔腾的水声似乎预告着他们的未来。
「不怕?」他竟还笑问着她。
「不怕!」单手托高兔子,另手环紧他颈项,她只希望能更倚近他一点儿。
「骐亚!」
奔腾的水声夹杂司徒怅的吼声,飒骐亚和温岚抬起头,见着了攀伏在前方枝干上头的男人。
算准了飒骐亚肯定会改由此路脱困,是以众人早守候于此,只是寨中人除了他外再没人会轻功,不能像他一样攀挂在横出溪面的枝干上等救人。
溪旁传来另个叫唤声,孟格布和两三个寨中汉子站在急水边,不断拋出粗绳却因水势太急,下了水便被冲开,压根靠近不了飒骐亚三人,这会儿也只能站在旁边猛跺脚干著急。
水流势强,时间捉摸得刚好,飒骐亚将昏迷不醒的虎子掷给了枝楹上的司徒怅,丢的人够狠、接的人够准,配合得天衣无缝,紧接着,司徒怅又从水里的飒骐亚手中接过了两只兔子。
兔子?兔……兔子!
司徒怅傻了眼,怎么会有这两个不速之客?湍流救人,刻不容缓,哪还有多余时间去救两只兔子?且还因此多损耗水里的飒骐亚早已匮乏的气力!
不容他再思索,飒骐亚两人已被水流冲到他眼前不远处,他伸出手向前,眼看再几寸便能触着温岚。
「待会儿捉紧了司徒怅的手,你得靠自个儿攀上去。」飒骐亚笑容中有促狭与疲累,「我已没力气再扔你了。」
「你呢?」她咬咬唇。
「别管我!」他笑得洒脱,「我会游水,这样冲下去也死不了。」
「你不同我一块儿上去?」她迟疑着问。
「我不认为那根细小的树枝能够同时支撑咱们这么多人,更何况。」他哼了一声,「除了人,咱们还有两只兔子呢!若为了多救个人,搞得连司徒怅也一块儿落水,那一切不是白费心机?」
「快!」树上的司徒怅将虎子、兔子暂放于枝楹间,极力伸长手,「岚儿!快捉住我的手。」
温岚伸出了手,却在触及司徒怅的剎那间缩了手,这一来只有两人一同奔向尽头。
对于她的动作,两个男人同时愣住,救命只有一刻,她却弃如敝屐?
「司徒怅。」温岚回头向僵着手傻在树上的他挥手甜笑,「好好照顾虎子和兔兔,等我和飒骐亚回来……」她的声音隐没在隆隆水声里。
飒骐亚形容不出心底莫名的悸动,他抚了抚将全身攀靠在他怀中的女子。
「为什么?」他的声音难得不含嘲讽,有些沙哑。
「不为什么。」她的声音自他怀中传出,甜甜的,没有丝毫畏惧,「你是来救我的,我怎么可以舍下你?」
「真的不怕?」他又问了一次,等待她的答案。
「不怕。」她说出他想听的话,「有你呢!」
接下来是惊天动地的强悍水势,如千军万马奔腾,将人、将事、将物、将所有知觉、将天地一起毁灭的巨大冲击。
他搂着她,紧紧不放!
她攀紧他,了无遗憾!
第六章
「骐亚、骐亚!醒醒……」
扰人的声音像苍蝇般挥之不去,飒骐亚呻吟着睁开眼皮,是司徒怅,是嬉皮笑脸的司徒怅,那么,他并没有死喽!枫骐亚翻过身呻吟着,如果还见得着这家伙,就代表他尚在人世。
「疼吗?你的额头、手臂都被尖石划裂了,伤口好深,还有腿骨、足阳明胃经络、肩胛骨……」
要不是因为没有力气,飒骐亚会堵住好友的嘴,他知道他懂医,可这会儿他并不想听这些长篇大论,他只想……他伸臂一捞,却落空,他瞪大眼急急坐起身子,却因太过急促,扯动了身上大小伤口,疼得他忍不住痛呼出声。
「都跟你说大小伤口一堆了,还这么乱动?」司徒怅用着老嬷嬷的语气念,「想找死吗?」
「人呢?」飒骐亚不搭理他的啰嗦,双目急切在四周梭巡。
「什么人?」司徒怅蹲下身,取出怀中药袋慢吞吞开始在飒骐亚伤口上动工。
「你知道我问的是谁!」飒骐亚眼睛喷火,连伤口上因着药粉敷上滋滋作响都没有感觉,「岚儿呢?」
「岚儿?」司徒怅摸摸下巴思索,「这话应该我问你吧,我最后一次见着她时,她明明和你在一起的呀,当时她无情地拒绝了我努力伸长的手臂,还叫我好好照顾虎子和兔兔……」
「这段不用重复,我知道得很清楚,」飒骐亚深呼吸强抑怒气,清楚好友的坏毛病,如果他愈心急,司徒怅只会更把话题扯得更远,这家伙,有个喜欢折磨人的恶性,「我只想知道,你到这里后是否见着了岚儿?」
「没有。」司徒怅这回倒答得爽快,折磨人要适可而止,他还不想被扭断脖子!
他耸耸肩,「相信我,我已经尽速地赶过来了,将虎子和兔子托付给孟格布后,我拉了几条绳索,半爬半滑,耗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来到这底下,然后见着了被冲到乱石滩这头的你,除了你,我已把这附近翻过几遍,就是没见着那丫头。」
看着飒骐亚铁青的脸色,司徒怅安慰他,「活见人,死见尸,没见着尸体,可见丫头身子比你轻,该是顺着水冲远了吧!」
「冲远?!」飒骐亚颦眉,「能冲去哪里?」
「没得准。」司徒怅盘算着,「这样不停地流下去该会流过蜀境,如果没被挡住,就可以过两湖、过幕埠山、过太湖、过苏杭……」
「然后出海?」飒骐亚冷冷帮他接口。
「没错,然后出海。」司徒怅双掌一拍,目露赞佩,「你果然和我一样精于堪舆。」
「岚儿不是鱼,也不会游水……」飒骐亚目有寒芒,「你当真以为她能漂流得那么远,哼!还出海!」
司徒怅搔搔首,有些不好意思,「你说得没错,我扯远了,丫头如果没淹死,可能就躺在下游不远处,如果运气不错,可能被路过的人救起,如果差些,就只能淹死了喂鱼,如果让石头割烂了脸,我们也许就认不出来,如果……」
「你如果再『如果』下去,先被割烂脸的人会是你!」飒骐亚打断司徒怅的话,「你立刻赶回去传令孟格布,叫他派出壮丁到下游沿途搜寻。」
「那你……」
「把伤药留着,我自己会想办法,别管我,去找岚儿!」
「这么急?」司徒怅再度搔搔首,「反正都已经耽搁这么久了,也不差在这一时吧,照你说,丫头不会游水,如果真还在水里,这会儿怕早成了浮尸,找也没用了……」
「司徒怅!」
如果目光可以杀人,司徒怅已然倒下,飒骐亚寒声警告,「与其耗时间在这里说废话,你还是快去给我找人,否则等我好了之后,我保证你会后悔救了我的。」
「懂了!懂了!别动不动恐吓人。」
司徒怅将药罐放至飒骐亚身旁,急急起身,临去前,他回头盯着飒骐亚,目中满是兴味,「我记得不久前,你还巴望着将这碍眼的丫头给出清的,这会儿天助你也,你当真确定要将她寻回?」
一颗飞石掠至他额前,他急急缩头闪过,吐吐舌头暗呼好险,真没想到这家伙伤成了这德行,竟还对救命恩人出重手?
脚下不敢歇,片刻后,嘴贱又不怕死的司徒怅再度回头,「真的不后悔?」
天呀!这回比方才还要大上十倍的石头要命似的迎面而来,司徒怅脚上像长了翅膀似的,一边惨叫一边飞速飘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