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我很胆小,根深蒂固的观念束缚着我,我害怕被人知道我是同性恋,好怕好不容易交到的朋友,知道我是同性恋后排挤我。一开始,我也急着否认我是同性恋,否认到后来,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否认什幺了……那就像是彻头彻尾的否决了我这个人的存在一样……Roy像光,引领我走出我自己建构的迷宫……”
犹记得初恋情潮如同天雷地火,勾动年轻的两颗心……
犹记得情海生波如同狂风暴雨,斩断相许的一段情……
“我们交往了五年,一直到我因为违背家里的期待弃商从文,而被强行带回台湾。”
聂端衡深吸口气,往事历历在目,沁凉冷冽的空气拂来,带着雨的湿气。
“在台湾上大学的我,跟Roy还有联络,寒、暑假我借口采访同学到英国去看他,他学期结束就来台湾找我。我不知道我们的恋情是怎幺被发现的,之后我们被迫分离。一直到大学毕业为止,我都过着禁足的生活。”
那时他没有勇气反抗,没有足够的力量与家族对抗。
遗憾悄悄地溜上言予诺的心房,他抱着言儿偎向聂端衡,抬头朝他轻扬唇角,鼓励聂端衡说下去。
聂端衡挽着言予诺的力气加重,勉强一笑。
“然后,我与Roy进入家族企业工作的那一年偶遇,他要我跟他回英国。可是……我母亲要我尽对聂家的责任,结婚生子……她告诉我,只要我娶青儿,生下子嗣,要怎幺样都随便我……我不想走的落人口实……”聂端衡无法成言,执伞的手指关节泛白。
丝丝寒意渗进言予诺的皮肤直落入骨髓,他打个冷颤,无法排除那抹寒意。
陷入回忆状态的聂端衡断断续续的说道:
“结果……结果……Roy在我结婚那一天……割腕自杀……尸体三天后才被发现……那时我人在夏威夷度蜜月……
“我的一念之差,害死Roy。Roy 的遗书说他死也不原谅我,他要我一辈子记得他,一辈子记得是我害死他的。”
雨珠飘落的清脆响音渐缓,像是由快板进入行板再行至慢板,徐缓的行进着。
聂端衡空茫的眼神,因言予诺抚上自己脸颊的冰凉而凝聚。
“你的手好冰。”
他皱起眉头,握住言予诺的手。暖厚的掌心传送着暖意,温暖言予诺的四肢百骸,直至教冷意入侵的骨髓。
“因为你的心寒,所以我的手冷。”言予诺说着让人摸不着头绪的话。
聂端衡不明了地望着他,以眼神询问。
“但是你的心已经解冻,所以我的手又变暖了。”言予诺这次没有问聂端衡他爱不爱Roy 。也没有问他,他们两个,他比较爱谁。只一径的微笑着,熠熠生辉的黑眸闪烁着暖呼呼的情意,温暖聂端衡发冷的身体。
“你在贼笑。”聂端衡拉言予诺入怀,宠溺的眸光似水般荡漾,心头的大洞因为有言予诺而不再那幺难过。
言儿被言予诺放下,四足俐落的着地。
她抬头看看目中无“猫”的恋人,无声的打个呵欠,琥珀色的大眼笑眯成一条线。
她可以放心的离去了。是道再见的好,还是不道再见是最好的别离方式?
予诺,祝你幸福……
终于,黑色的身影悄然没入茵绿中,不再回头。
雨停了,太阳自鸟云中露出脸来,驱离灰暗的天色,显出一抹微蓝。
“因为我拥有了你的过去、现在和遥远的未来呀!”言予诺是很贪心的,虽然对ROY还是心存芥蒂,但他不强求聂端衡忘记。
有时候,记得清清楚楚反而会让人更加珍惜此刻手边所拥有的。
“过去?”聂端衡不明所以的问。
难道听他说了他的过去,言予诺就拥有了他的过去?
“你有这样的过往,才会更加珍惜现在的我。而未来是需要我们共同创造的,不是吗?”言予诺抬头看他,洋溢着笑意的脸庞教聂端衡心中一动。
聂端衡展露笑容,握住他的手,收起伞。
“我们回去吧!”转身离去前,聂端衡回眸看一眼被雨水洗过,犹散护着一抹透亮的墓碑。
Roy该会让他得到幸福吧?
两人相处的点滴皆在心头……未曾忘怀……所以……也请、请让我拥有新生的情感吧……让我从泥沼中爬出,让我……找回逸失的勇气去爱……
承受过多雨泽而晃动的叶子洒出一串雨珠,彷若雕刻精美的水晶。
“好。咦?言儿呢?”言予诺没看见百年来未曾离开的黑色身影。
慌张的环顾整座墓园,没有看见言儿,言予诺心一凉,仓皇不死心的再在可及的视野中寻着言儿。
“刚刚还看见的。”聂端衡抖落伞上的雨水。猫常会跑得不见影子,不是吗?出去当丢掉,回来当捡到。只要言儿肚子饿了,自然就会出现。
“言儿!”
言予诺猛地大吼,神色慌乱的教聂端衡收起玩笑的心情。
他知道言予诺有多爱那只猫,爱到他也不得不让居言予诺心中的第二位。
“言,别慌,说不定言儿只是贪玩。”聂端衡安抚着言予诺。
言予诺闻言只是哭丧着一张脸,望着聂端衡,向来蕴含着悠适的眸子此刻全教离伤给填去。
“言儿不会再回来了。”是的,言儿离开,也代表他不再是幸福诊所的主治医生。
从今以后,他孑然一身……天下无不散的筵席,百年相依,今得离……有一得必有一舍,在他得到聂端衡的爱情之后,也势必得舍下言儿的亲情……这些道理他都懂,只是真正面临时,仍是放不下。
当了近百年的主治医生,而今卸下,轻松的肩头却似少了什幺般失落。
“言?”聂端衡不知道如何安慰因爱猫失踪而伤心的恋人。
“我没事,我们回去吧。”强自打起笑容,言予诺要自己学会放手。
“放心吧,说不定我们到家之后,言儿正玩得满身泥泞的回来呢!”聂端衡拍拍言予诺颓丧的肩,笑道。
言予诺掩藏不住满心的眷眷不舍,秀逸面容微低,抹去眼底的愁绪。
“嗯。”再抬首,言予诺又是那个笑口常开的面容。
两人相偕走出墓园,隐约传来这样的对谈……
“今天晚上你想吃什幺?”
“我们到外头去吃如何?你够累了。”
“你怎幺老是把我当玻璃娃娃一样啊!”
“谁叫你脸色总是不佳呢?”
“谁说的?”
“我。而且你还拒上医院,拒让医生检查。”
“我没病干嘛去医院浪费钱?”
“生病的人都会说自己没病。”
第九章
清晨八点。
从市场采买一堆食物回来囤积,预备在十点入睡之前将今晚要吃的食材准备完成的言予诺,出电梯后猛地顿往脚步--因那名站在他和聂端衡的公寓门前按门钤的男子。
陌生人。他脑中冒出这三个字。
白苍梧苦恼的双手插裤袋。聂端衡说言予诺在家的,怎幺他来就吃了个闭门羹?
“请问你有什幺事吗?”言予诺走近白苍梧,因为他的鬼祟举止而心生戒意。
白苍梧闻言转身,认出眼前的男子是那天他来这儿看诊的言予诺,笑道:“我是聂家的家庭医生,端衡请我过来看看你。”
“看我?”言予诺挑眉,黑亮的眸子有些迷惘,但随即了然于心。唉,聂还真是不死心。“先进来再说吧。”
他取出钥匙打开大门,先让白苍梧进去,然后才合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