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衡。”白苍梧不是真心要伤害他的,以前聂端衡对这种话语接受度很低。
“我没生气。”聂端衡见好友急得脸色全白,开回解释。
“真的吗?”白苍梧很怕他只是表面无事,他生知聂端衡受过多少伤害,忍过多少讥诮。然而,他这位好友却只能在一旁观望,无法伸出援手,他甚至连青儿也不如。
“你很不信任我说的话。”是无奈,半是好气的,聂端衡没有力气再对这种事
情做反应。
像他这种相对少数会受到多数人的排挤是正常的,他已经懒得辩解或生气,而白苍梧还能接受他是朋友,他就要偷笑了。一般人知道他的恋爱取向时,再多年的友谊也会化为乌有。
脑中忽地飞窜过一个念头,他将之压下,但却没有办法完全压制住那抹淡淡的思念。
“因为你以前……”会勃然大怒。白苍梧隐去话尾,他对那段时期的聂端衡还心有余悸。
因为受过太多歧视,相对的就特别敏感。
“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不知尝过多少苦楚,聂端衡笑笑地叹出这句话。
“你还惦记着Roy?”白苍梧无法了解聂端衡和Roy之间的爱情,但他选择尊重,而不似其它人彻底反对。
“忘得了吗……”聂端衡浓眉聚拢,眼底有着错愕。
曾经他以为自己再也无法接受任何有关的事……事隔四年多,心境竟然会有如此大的转折……
是因为他吗?他自问。因为言的关系吗?
“端衡?你怎幺了?”看着好友灵魂又出窍到某个不知名的地方,白苍梧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没、没什幺。”聂端衡再没心情批阅,收妥那堆对教授而言无疑是大负担的报告,起身。“我想回办公室,你要不要一道来?”
“好。”白苍梧想帮聂端衡分担一点重量,但教他婉拒。“你的办公室应该有冷气吧?”
“没冷气你就活不下去吗?”冷冷一笑。
白苍梧就算再热也被他那一笑给驱走。叹几声,罢了罢了,这样的聂端衡真的比以前的行尸走肉好多了。
或许聂端衡自己没有发觉,可他们这些身边人都亲眼见到他在ROY死后封闭自己,在青儿花了四年的时间打破他的心防让他接受她,却又撒手人寰时所受的打击。
在那小伙子身边的聂端衡,不同于在青儿身边的聂端衡,总觉得他少了一分压抑,情感不再刻意的囚禁。 要是那小伙子回来的话,相信聂端衡这百炼刚也会成绕指柔。只是……他跑了,跑得无影无踪,一点蛛丝马迹也不留。
“对了,我上次看诊的那小家伙现在怎幺样了?”白苍梧试探地问。
聂端衡波纹不兴的回道:“他走了。”
“上哪儿去了?”
没有听到聂端衡的响应,他警觉地不再问下去。
聂端衡头也不回地走着,却陡然顿住身子。
白苍梧因聂端衡急停的脚步而差点撞上他。“怎幺了?”
是错看了吧?聂端衡暗自揣测。才要举步,但不远处那熟稔的黑色再次成功地让聂端衡停下。
白苍梧这回真的撞上聂端衡。“端衡,你在干嘛?走走又停停,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
聂端衡呆了似的看着前方。不是眼花,不是错觉,那真的是!他回身将手中的东西全交给背后抱怨不休的白苍梧。
“帮我拿回办公室,我突然想到有事要办。”
急急扔下这句交代,他人就疾跑向前,像是追着某种看不见的东西而去。
白苍梧阻止不及,低头看着那一迭全是豆芽菜的纸张,再抬头看看无云的蓝天。
被聂端衡抛下还得认命地替他办事,他看起来很好欺负吗?回答白苍梧的只有张狂的蝉呜。
聂端衡因前方的岔路而缓下前进的步伐,为适才看到的身影走哪条路而暗自烦恼着。
所幸,那长长的黑色尾巴在某条路口一晃而过,正好教他看见,他不顾自己汗湿的衣裳,头顶太阳的光芒,眼中所见只有那缠绕心头不去的念头,着魔似的追着那黑色的尾巴。
不知走了多久,他看见那似有若无的黑色身影在一家大门低垂的诊所门口消失。
停伫门口,在阳光折射下他抬首眯眼看着那招牌。只见一个古老的木制招牌以行云流水的行书写着:幸福诊所。
那招牌顺着午后的炎风摇晃着。
幸福诊所?聂端衡微扬眉,偏头,眸光落至这间看起来像是coffee Shop的“诊所”。绿色的观赏植物不知道是因主人的粗心,还是生长环境,本该生机盎然的叶子被枯萎笼罩,除了半垂的镂空铁门,铁门里头的玻璃门只留条细缝,正好供猫狗之类的小动物进出。
是吧?是这儿吧?
他只犹豫了下,便弯下腰推开那虚掩的门扉,高大的身躯探进那小小的、满是神秘气息的诊所。
迎面扑来全不同于外面炙烈热风,甚至是带点阴冷的空气。
聂端衡没有在那像是客厅的地方待太久,往点着灯光的走廊走去,然后停在一扇也是虚掩,留有一条缝隙让猫通过的门前。
他确定是猫。只因刚刚他看见的那只黑猫便跟来,但他不知道那只猫是不是“他”身边的那只。
明知只要推开这扇门他便可得到答案,聂端衡还是迟疑了。
这几个月来,他强迫自己不去想言予诺,强迫自己压下那份担忧和怒意。唯有如此,他才能一如往常的过日子;唯有如此,他才能告诉自己,言予诺不算什幺;唯有如此,他才能说服自己不往坏处去想。
他没有露出半分破绽,他甚至害怕一旦承认自己真的在乎言予诺,他该如何承受最壤的后果?如何负荷?
打从一开始的顺眼到错认他的笑脸为死去的ROY,直至他病倒……他们之间的发展一幕又一幕的情景,如电影的慢动作般在他脑中播放,缓缓揭露聂端衡掩饰不往的情感。
以为自己早就没有能力爱人,直到爱上,方知自己原来仍是有能力爱人的。聂端衡心一窒。能吗?可以吗?他……可以吗?
如果可以,他宁愿自己不要顾虑那样多,什幺都不要想,只要顺着内心最深的渴切便行,ROY的死让他明白世间的一切不是全都可以照着他的想法进行的,青儿的去世更让他理解到命运的残酷。
身为同性,身为人子,他就一天无法随心所欲,一天不被命运摆布。所以他拒绝任何人闯进他封闭的心房。怎料,那一天接住从树上跌下来的言予诺开始……一切都变了……
……青儿……但此刻他心中想见言予诺的欲望凌驾一切。
他握住门把,下定决心推开门。
第七章
“喵呜。”一声猫叫在聂端衡进房时溜入他的耳内。
聂端衡从来不知道自己讨厌小动物的脾性已经改掉,他的心没有一刻像现在听到那声熟悉的猫唤那样高兴。
“言儿?”不敢躁进的他轻唤着几个月来未曾出口的名字。
“喵!”一道黑色身影俐落的自床沿跳下,奔过来黏上聂端衡的小腿,张大嘴咬住他的裤管往床边拉。
“好言儿,你别再咬我的裤管了。”聂端衡顺着言儿走向床畔,没有自觉自己的心跳随着那一步又一步的靠近而加遽。
他有好几条裤子就是这幺毁在言儿嘴里的,那段回忆至今想起来也觉温馨。
温馨?想当初这个名词他有多排斥,现在他就有多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