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从你面前永远消失!
「唉,今天的猪排味道还真是可怕。」收拾起吃了一半的饭盒,仁善对芙渠一笑说:「开始准备工作吧!」
工作、工作,仁善庆幸自己还有工作在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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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和铃木约好时间的仁善,来到位於工作室附近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家庭餐厅。
由於已经过了用晚餐的时间,餐厅内的客人也少了许多。
先到的铃木一见到仁善便挥手致意,简短地打过招呼後,仁善要了一份牛排餐。在等著餐点送上的空档,铃木掏出了根菸,旋转著银质打火机,点燃,微蹙著眉头,而後缓缓地把烟吹出来。
这一连串洗练、华丽的举动,以前总会让仁善怦然心动,可是如今仁善的心静如止水。憧憬真是件奇怪的事,曾经在眼中宛如神只般的人,一旦揭开真貌,如今在他看来也不过是个普通的中年男子。为什么当年会对他那样死心塌地呢?
是他变了,还是自己变了?
「我要先谢谢你答应和我见面,小仁。」铃木沈默半晌後,切入主题。
「没什么,你不必这么客气,铃木先生。」
「客气的是你吧?」唉地一叹。「你不愿再喊我的名字,我接受。起码就让我们像个朋友一样,我叫你小仁,你叫我一声铃木。」
「铃木。」不坚持地耸肩,仁善喝口水润喉地问:「你说工作上的事是?」
把剩半截的菸灰掸在白色小瓷盘中,铃木也不浪费时间地说:「我打算回日本去。」
仁善一愣。「怎么会这么突然?」
「也不算是突然。我的父亲从去年就一直要我回国去继承他的事业,我都推说台湾这边忙,放不下,所以也没有做下结论。可是上个月父亲中风了,如果我不回去,那么股东们会推派和父亲交恶的社长当下一届的会长,整间公司的大权也会逐渐转移过去。」
「我记得你父亲经营的事业也和美容相关?」
「嗯,制造洗发精、沐浴乳等等之类的,在大阪、近畿一带有好几间工厂,虽不到上市公司的规模,但也还算中型企业。我父亲以前和我一样,是位美容师,这间公司是他毕生的心血,我再不孝,也不能让他一生的事业毁於一旦。」铃木把菸熄灭後,端正坐姿地望著他。「所以,我想拜托你,小仁。」
要是铃木继续嬉皮笑脸,仁善还能轻易地推却,可是被他这么「认真」地请求,顿时一股沈重的压力就让人喘不过气了。
「我最後再请求你一次,和我破镜重圆,然後和我一起到日本去!」
仁善困扰地锁起眉头,不是犹豫,答案已经有了,只是在揣测著如何在不伤害对方,并且有礼貌地婉拒对方的法子。
「还是……不行吗?」铃木看著他的神情,抢先自嘲地一笑。「唉,明知道这是垂死的挣扎,还是死不了心。没关系,你不用一脸抱歉地看著我,我晓得最先让这段关系走上绝路的是我。」
点了第二根菸,男人的手指有些颤抖,他想装出笑脸,可是失败了。扭曲著唇角,以缅怀的口吻说:「今天看到你从这扇门进来的时候,我非常的紧张,手心都冒汗了,可是你一点都没发现吧?你是那样的自信、沈著,真的和我当年所认识的小仁不同了呢!青出於蓝,你是我手下……不,我的学生中最令我骄傲的。」
「我也一直很感谢你,於公,你是个不可多得的启蒙良师。」
「但私生活方面,我却是个很糟糕的情人吧?」
仁善也不会这么说,他们也有过所谓的「蜜月期」,只是短得让人都快忘记了。和他在一起的长久岁月中,不愉快的日子总是压倒性地占去愉快的回忆。
「我没有自信。」铃木突然开口说:「你的才华在我眼中是那样的璀璨,一开始你吸收的速度好快,不论我教你什么,你总是迅速地理解掌握。起初我只是觉得你是个人才,可是当你开始有了自己的设计、当你能独当一面的时候,我忽然没了自信。」
铃木扯著唇,笑说:「你的前方是大好前程,而我却正在下坡处。你还年轻就这么懂事、谦虚,从不会抢夺别人的光芒,可是我还是妒忌著那样的你。你越是在我眼中变得美好,我越是难掩自己的丑陋。我老了,不再有你的年轻活力,游戏人间还能几年?万一有一天你忽然想要单飞,我便一无所有了……想到这点,我便掩不住焦虑。我明知自己是迁怒,却想要藉著折腾你、看你受苦,来纾解自己心中的压力。」
原来铃木是这么想的?仁善一点都不知道。自己如果早一点察觉……不,即使当初自己知道,也无能为力吧?
铃木的压力来自於他自己,而除了他自己,也没有别人能解开这心结。
「也许我是在试探你的底限也不一定。吃定你的好,认定你不会背叛我,无论我怎么做你都不会离开我……结果,却让你对我彻底地绝望。」铃木点起第三根菸,吹出灰白色的烟雾说:「直到你结婚,我都还难以置信你真会离开我。你知道吗?我差点就想去你的婚礼闹场呢!什么恶劣的念头我都动过,好比找一些人教训你之类的。」
「可是你什么也没做,又何必再说这些。」
铃木苦笑著,摇了摇头。「小仁,你还是那样善体人意。说到底,我可能还是爱自己比爱你多一点吧,我没胆量拿我的所有和你赌注。」
闻言,仁善立刻摇头说:「这样才对,每个人都要爱自己,否则是不会去爱别人的。如果你真的拿全部和我赌注,结果可能更糟糕,是两败俱伤啊!」
就像谷洋和他一样。
「谢谢你。」呼地吐出一口重气,铃木如释重负的神情,已经不再有过去的阴影。「能和你谈开来,现在我真的是毫无牵挂,可以死了这条心回日本。最後,我还想请你考虑一件事。」
「什么事,你说。」
「飞岛S就这么结束,我也有些不舍,毕竟这间店是我自己创设的。最近几个月的业绩下滑,和我的荒唐、无心管理也不能说没有关联,可是我还是热爱著这间店。小仁,你要不要接手呢?」
「咦?」这提案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仁善眨眨眼。「要我接手?」
「我想过好几个人选,想来想去,觉得你最合适。我相信在你手中,飞岛S可以重振往日的名声。你的个人工作室能接的case也有限,你不会想一直就做个单打独斗的设计师吧?资金你完全不必担心,即使我回日本,飞岛S的资金援助也不会断绝。要是你累积足够的资金,想把飞岛S变成你的名下,我也会在价钱上给你打个折。只要能让飞岛S继续存在台湾……那是我的黄金年华,让它消失我会很难过的。」
铃木拿起帐单,并说:「这件事你需要时间考虑吧?我等你的电话,期待是个好消息。那么,我先走了。」
「啊,等等!」仁善急忙起身,向铃木伸出手说:「长年以来都受你的照顾,希望铃木先生未来在日本的事业也能一帆风顺。」
望著他的手半晌,铃木也笑了笑,握住他的手。「彼此、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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