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她们有难言之隐。”
“就算有难言之隐也可以说出来让我们听听嘛,还故作神秘地提醒你八年前的事,香姑不知道你恨不得忘记那回事吗?”
一说及此,童水叶的泪水不禁像断了线的珍珠般落下,她真的快承受不住了。
当她听见香姑提起那个悲惨的日子时,全身抑制不住地发颤,容色也苍白得吓人。现在想起,仍是忍不住心头一痛。
“这也不能怪香姑。”
“你确定八年前,发生那件事时,香姑也在场?”章兰希狐疑地问。
童水叶颔首。
“她为什么没有加入救人的行列?”
“当时雨势太大,大到我只觉眼前一片模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湖水。而且我自己也怕得要命,压根儿不记得香姑是否加入救人的行列。可是以当时的情况,要救人真的很难。”
“香姑说她不会泅水,所以没下去救人。”
“我能理解。”童水叶哽咽难言。
“可钟大人却冒险救了你。”章兰希由衷佩服。
童水叶心有余悸地说道:“当时,艾儿比我更容易援救,她离岸边较近,可不知道为什么,钟伯伯会先救我。”
“水叶,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我知道你很努力想忘掉,好不容易你终于能稍稍释怀,就别再去想那一天的情景了。都怪我,不该带你去找许愿草的。”好意竟变恶意,也是她始料未及。
童水叶的哭声渐转成压抑的低鸣,撕扯著闻者的心。
“我知道还有一个人或许也晓得哪里有许愿草。”章兰希将水梨核往窗外一扔。
童水叶摇首,“我不想再找什么许愿草了。”
章兰希并不想轻易放弃,说出自己的看法:“有了许愿草,你可以许下洗去一身罪恶感的心愿,这样你就不会如此痛苦了。”
“我情愿要这份痛苦,人死不能复生,就算罪恶感没了,艾儿也不会活回来。”
坏就坏在她太有良心了,没有良心的人自然有办法编出一百个理由来安慰自己,说八年前的事件与己无关,可她不是那样的人,她做不出来。
“话不能这么说,是钟大人自己要救你的,你才十岁,没有选择。”
“可大家都恨我。”
“只有钟家人恨你,我们不恨你。你做了这么多好事,街坊正商量著给你立个牌坊呢!”
“立牌坊?”童水叶抬首惊问。
“是啊,提报巡抚大人应该会有机会。”章兰希也觉得水叶实至名归,身为她的好友,她一样有面子。
“千万不要!这是谁的主意?分明是要折煞我。求求你了兰希,我不要什么牌坊,我只求内心的平静,牌坊一立,我所有的付出都将付诸流水,变得毫无意义。”
有谁能体谅她的苦心?有谁能真正懂她?
天啊!她只想安安静静,默默地奉献自己的力量,她不想藉此沽名钓誉。
***
“你说什么,城里的耆老要替童水叶争取立牌坊?”
得此消息的钟彻大怒,一个沽名钓誉的人,伪善的收养了几个可怜贫童,就要人家为她立牌坊、对她歌功颂德,实在是太可笑了。
“是啊,刚刚在水叶轩听大伙儿正讨论起这件事。”吴友凡成了嗜食涮羊肉的老饕。
“是哪个混蛋的主意?”简直是没有脑袋的废物!
“好像是大伙儿共同的想法,也不知一开始是谁先提出的意见,我看大概没有人会反对。”
“谁说没有人会反对?我就不赞成。我一定要阻止这件事,太荒谬了!童水叶有什么值得表彰的气节来著?除了假装自己很有同情心之外,她凭什么得到牌坊的肯定?友凡,替我安排时间见巡抚大人。”他绝不让童水叶称心如意。
“阿彻,你真要阻止这件事?”吴友凡生怕他将事情闹得不可收拾。
“我若是让童水叶的牌坊立在苏州城,我就不姓钟。”钟彻咬牙切齿地立下重誓。
“阿彻,没有必要这样做,水叶姑娘是个好人,好人做了好事理应受到肯定。”
“别再劝我!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他大声咆哮。
吴友凡感到很无奈,“听说她病了。”
“是吗?那也是她活该。”钟彻狠心地道。
“阿彻,得饶人处且饶人。”
吴友凡深知钟彻的脾气,也不敢劝得太卖力,生怕反而弄巧成拙。
就在此时,殷书莲的声音远远响起:“表哥、表哥,你回来好几天了,还不曾带我出去玩呢。”
钟彻转身看向她。“表哥不知道你喜欢上哪儿玩?”
殷书莲就像是他的另一个妹妹,如果钟艾没死,和书莲如今青春活力的模样想必差不多吧!
“是不是因为银花姨的身体微恙,所以表哥才这么忙?”殷书莲不笨,懂得如何将心上人最最在意的话题轻轻挑起。
“我不在苏州的日子,多亏了你常来给娘说话解闷。”
吴友凡是头一回见到殷书莲,对她微微颔首寒暄:“你就是阿彻的书莲表妹?我常听阿彻提起你。”
“表哥提到我时说的是好话还是坏话啊?”殷书莲一脸娇嗔地问道。
她今天穿了一袭桃红色纱衫,如梦似幻,一派富家女模样。
“当然是好话,阿彻最是爱恨分明,说起你时就说你有多可爱、多有意思;说起水叶姑娘时就是厌恶、装模作样,没有一句好话。”
钟彻在一旁怒声斥道:“要你多嘴。”
殷书莲满意地一笑。“表哥本来就有足够的理由恨童水叶,是她害死艾儿。”
“你们真像,说起仇人那副表情像极了。”吴友几十分感慨,不愧是一家人。
“不管啦,表哥,带我出去逛逛街嘛,我想上街买些胭脂水粉。”殷书莲撒娇地道。
吴友凡轻轻一 笑,“殷姑娘要一位大将军陪你逛胭脂水粉摊,似乎不是很妥当。”
殷书莲玉臂揽著钟彻的臂弯,娇声娇语地说著:“表哥的眼光最好了,我要表哥给我点意见嘛!”
“好、好、好,今天就破例陪你买胭脂水粉。”
若今日是艾儿对他提出这个要求,他想自己一定二话不说、马上答应。
可惜他可怜的妹妹永远没有这个机会。
“哇!我就知道表哥对我最好了。”殷书莲开心地欢呼。
她要的不只这样而已,这是第一步,日后她还要成为钟彻的妻,成为他这辈子最钟爱的女人。
***
童水叶到街上买大白菜,不意却看见了钟彻,而且不是一个人,身边带著殷书莲。
他的样子看起来一点儿都不盛气凌人,如同往常一般器字不凡,可神情里却多了一抹温柔,对著殷书莲露出的笑容好灿烂。
沉著冷静、卓尔不群,教每个见到他的女人心生爱慕。
她只想躲起来,不愿与他打照面,怕又要被他无情地讥诮。
可说时迟那时快,她还来不及闪躲,殷书莲已经眼尖地看见她了,大声地唤著她的名,她知道殷书莲是故意要看她出糗。
谁都看得出来钟彻有多恨她。
“这么巧,还以为采买大白菜这种小事你会交给毛毛、冬青他们来办,真是辛苦了。”殷书莲用一种示威的目光直盯著童水叶。
“我横竖没事,跑跑市集也是打发时间的法子之一。”
钟彻一直瞅著她,瞧得她心里发毛,也许普通女人被他这么一瞧,会觉得自己幸福得要飞上天去了,可她并不。
“阿彻表哥,你去水叶轩吃过涮羊肉了吗?”
她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钟彻面无表情地道:“进去过,但没吃半块羊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