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成功了,柏纳苦涩地想。她比谁都了解自己的魅力,也擅於运用自身的资产,把她看上的猎物耍得团团转。
可笑的是,即使他知道她是个可恶的人,仍无法停止爱她,甚至在得知她是害死他全家的凶手,都无法下手杀她。
他是个可悲的人,柏纳遮住眼睛摇头。
现在,这个可悲的人不但不乘机夺取她的性命,反而设法救她,他的绝望与愚昧,恐怕连上帝都要遮住眼,看不下去了吧!
「告诉我,为什麽你是这样的一个人?」紧紧握住蓓媚儿的手,柏纳的心中有太多的疑问。
「指引我,怎麽做才能改变你?该如何爱你,才能让你了解,这世上不仅仅是权力争斗,还有更深刻的感情?」
柏纳不明白,上帝为什麽会创造出蓓媚儿来。她认为他活得不够辛苦吗?她认为一个修士就不可能动心吗?
在他尘封了自己的心多年後,上帝送了个考验来。而他,输了,败得彻底,他甚至无法漠视她的痛苦。
他苦笑,而上天彷佛要加深这个玩笑似的,让蓓媚儿开始不断地滚动身体并呓语。柏纳见状马上知道痛苦的战斗即将开始,连忙呼唤仆人端来热水并且准备一大堆草药,全神贯注地和可怕的瘟疫奋战。
由於每个人都怕被感染瘟疫,因此除了送饭以外,几乎没有人敢接近蓓媚儿的房间。柏纳也不忍责备仆人胆小,过去修道院就有不少因照顾病人而受到感染的例子,他自己也很危险。
日子就在蓓媚儿反覆发烧、呕吐、腹泻中又过了一个星期,等她醒来,已经是染病两个星期後的事。
这天,她自黑暗中苏醒,一张开眼便看见柏纳一脸关心地守在她的面前。
「你没走。」她伸出手,抚摸他疲倦的脸。
「发生了什麽事?」蓓媚儿看看周遭,费力地说出她的疑问。
「你染上瘟疫,不过别担心,最坏的时刻已经过去,你没事了。」他握紧她的手,安慰蓓媚儿。
「睡吧,多休息才能尽快复原。」他说。
柏纳平静的眼神、温柔的语气,像是最美妙的催眠曲加深了她的睡意。
她无力地点了点头,抓紧他的手沉沉睡去。
三天後,她终於恢复了些许力气,已能下床。
柏纳在一旁看著她不需要他人扶持,即能照料自己,决定该是他再度离开的时候。
他起身跟蓓媚儿说再见,平静的口吻,有如一个陌生人。
蓓媚儿难以置信地望著他,他说要离开她,怎麽会?
「留下来,留在我身边。」生平第一次,她像个无依的孤女般乞求。
「不要走,我需要你。」蓓媚儿的口气十分诚恳,眼中的傲气全失。
然而柏纳却只能看著她,平静地说:「你不需要任何人,蓓媚儿,你只需要自己。」没有人像她一样坚强。「我相信没有我你一样能过得很好,这是你的天赋。」
她不像一般人需要依靠,她要的只是权谋、是势力,而这两样都不是他有能力给的。
「我没有什麽该死的天赋,我和一般女人没有什麽不同!」听见他莫名其妙的解释,蓓媚儿狂吼。她已经厌倦每个人都把她当成打不倒的神话看待,她也是人。
「我知道你恨我,恨我用计杀害你全家。」她无奈地哭泣。「但是你就不能原谅我犯过的错,原谅我当时的年少轻狂,给我们彼此一个机会创造未来吗?」
她恨她无力挽回事实,恨自己为什麽急於讨好父亲,想出这个恶毒的方法邀功。然而,她最恨的是,为什麽她会有知觉!过去她从不觉得抱歉,但是自从她遇见柏纳,一切都改变了。她开始懂得担心害怕,开始在夜半惊醒,悼念她曾伤害过的亡灵,而他居然不给她一点机会,说走就走。
「留下来,柏纳,让我们重新开始。」她不要就此分离。「我们可以一起共同统治这片土地,我们甚至可以联手推翻国王,只要你愿意留下来,这些都不是梦,我们真的可以做到。」
蓓媚儿急切地说出这一席话,她是真心认为他们可以一起统治巴斯康辛王国,可惜柏纳只是看著她,许久之後才摇头叹气。
「这就是我们永远不可能在一起的原因,你只想到权势,只想到怎麽完成你父亲的志愿。」他苦笑。「我必须离开,蓓媚儿,原谅我不知道该如何去和杀父凶手相处,你说的远景我也没有丝毫兴趣,我已厌倦宫廷斗争。」那只会使人家破人亡。
「你可以不必卷入这些斗争。」这些黑暗的事,由她来做就行。
「然後眼睁睁地看你被其他和你一样贪婪的人撕裂?不,我做不到,我没有你坚强,无法让这事在我眼前发生。」他要是有意如此,当初就不会选择留在修道院。
「所以你就选择逃避!」逃避他们的感情,逃避她。
「我并没有逃避,真正逃避的人是你。」面对蓓媚儿的指控,柏纳摇头否认。「你从不说爱,甚至连喜欢也不曾提起,你只是怕冷。这点好办,任何一个男人都可以给你相同的体温。」
「不是这样的,柏纳!」蓓媚儿反驳,在他眼中她竟是如此无情?「我只要你的体温,对我来说,你比谁都重要。」
「重要到足以让你放弃爵位、放弃你父亲的梦想吗?」柏纳飞快地反问,表情坚决地看著她,他们能不能有未来,就看她的回答了。
「我……」她犹豫。
她能吗?她能放弃她一手打下的江山,放掉她从小到大的志愿,只因为她爱上了一个男人?
「你不能,你的眼神已经代替你回答。」柏纳喟叹,终究她还是无法舍弃权势,终究他还是个打心底爱她的傻瓜。
「我该走了,但是临走之前,我有个东西要交给你,希望你收下。」柏纳掏出小羊皮袋,倒出一条颇有历史的项链。
「这是我们上次回麦克尼尔堡所找到的东西。」他将项链交给她。「也许它不值什麽钱,但曾经属於我母亲,我希望你能拥有。」
蓓媚儿接过项链,那是条沉重的银制项链,做工朴素精美,坠子中央镶著一颗青蓝色的石头,看不出属於哪一类宝石,但看起来就像一滴泪;一滴真心的眼泪。
「收下它吧,这是我最後仅能给你的。」他用宽大的手包围住她的掌心,温暖她。「在麦克尼尔堡的时候,我一直想向你求婚,告诉你,我们可以建立一个美好的家庭。这个家庭没有父亲的阴影,不会有冷漠的母亲,孩子们可以自由自在的奔跑,他们的母亲会教他们如何使剑,他们的父亲会在一旁搭秋千,因为他们的母亲最爱玩秋千。」他脑中的影像曾是如此美好,却只能是梦。
柏纳感慨地凝视著蓓媚儿,她的眼中早巳蓄满泪水,不晓得该说些什么。
「答应我好好保重自己,期待有一天能听见你登上王位的消息。」他放开她的手,也放掉彼此的未来,在蓓媚儿模糊的视线中转身。
他就要走了,她得做些什么事让他留下来。
「不准走,你要是敢走的话,我就派人铲平圣马丁修道院!」她哭吼,却动摇不了柏纳离去的决心。
「随便你。」他朝门口迈去,不把她的威胁当一回事。
「你真的敢走!你要是敢踏出门口一步,我立刻派人去麦克尼尔堡掘你父亲的墓,这话绝不是威胁!」她连忙在他出门以前又紧急撂话,这次换来更冷漠的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