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隔年夏天,汤树杰顺利通过教师资格甄试,如愿将转往公立学校,担任国中教职工作,这么一来,离他开设补习班的远景规划,似乎又向前跨近了一步。
巧的是,在这一年汤树梁的暑假空档里,金薇亚发现自己竟然怀孕了!身为现代女性,金薇亚当然了解,男女之间的欢愉行为,纯粹是彼此的相互取悦,女人既然扬弃了旧社会的压抑和束缚,选择了追求主动、享受快感的滋味,那么,当类似怀孕这种传统的问题发生时,女人就要能表现出独立承担,负责的成熟态度。
关于这种有别于旧文明的心理准备,金薇亚向来是有的,她知道自己其实可以凭借着独立思考,决定胎儿的去留,但是为了对男人表示最后一点基本尊重,她还是决定把怀孕的事实,告诉汤树杰。
那天晚上刚下周而,天气不限热,汤树杰的心情很好,他躺在床上着电视,吹着电风扇。自从通过教师资格甄试之后,他的心情一直都不错,原因是在公立学校教书,职业身分具有保障,他以为有了这个进可攻、退可守的堡垒之后,将来开设补习班业务,必能名利双收,和他父亲一样,同时拥有事业和职业。过几年,如果他能把目前所拥有的喜美跑车,换成保时捷跑车,那么优胜劣败的人生滋味,对他而言,将是甜美的代名词。
为了搞赏自己,他买了一架超大屏幕的电视机,摆在床头对面,以前他从不看电视,但是现在,他常常用最舒服的姿势躺在床上,对着电视画面沉思作梦……
他的梦,大部分是关于一部名贵跑车和过去生活历程中,某些记忆片段的印象式联系---也许当年,他曾经有过没考上国立大学的遗憾,也许曾经,他对那些坚持逗留在学术象牙塔里,努力考取研究所,继续修读硕士、博士文凭的同学,存有冷然不屑的酸葡萄心理,关于人世间的这些是非成败,也许只要有一部保持捷跑车,轨可以填补一切的缺憾,因为对很多男人而言,汽车不只是交通工具,它更是另一种形态的——品位勋章。
金薇亚整个晚上小心翼翼观察着男人,她确定男人的心情很好,只是看电视看得有点入迷,于是她轻轻换了声:“树杰!”男人转过脸来,露出不常见的轻松笑容。金薇亚认定这是说话的好时机,便将怀孕的事情,故意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了!
汤树杰听见金薇亚的话,最初脸上没任何表情,他继续看了一会儿电视,然后用一种淡漠的语气问:“你希望我怎么负责?”
“你不须要负责,我只是要知道,你想不想保留这个孩子?毕竟他也是你的……”
“你呢?”
“我不想要!”
“那就对了!目前在主观条件上,我们都没有为人父母的心理准备,在客观环境上,我们也没有充分的计画,这种情况下,如果让小孩生出来,不但对我们不好,对小孩也很不公平,生活何必搞得乌烟疗气呢?”
汤树杰深明大义地解释着,金薇亚静静地倾听着,汤树杰说的这些道理她都懂,也事先都想过了,但不知为什么,自己心里想的,跟听见男人嘴里讲出来的,那种感觉就是不一样。昨天她还偷偷去书局里,翻阅了一本关于怀孕保健的书,书上说,女人怀孕的时候,情绪会变得敏感容易紧张,书上说得没错,金薇亚这会儿就觉得胸腔里有股莫名的酸楚,她忽然流下眼泪,汤树杰没发觉的时候,她自己偷偷擦泪,后来泪水愈流愈快,她来不及擦干,被汤树杰发现了,汤树杰把电视关掉,用一脸无辜的表情,纳闷地问她:
“你后悔了?”
“没有……”金薇亚说话时声调呜咽,忍不住浑身颤抖,简直泣不成声:“请你……抱着……抱着我好吗?”
汤树杰镇定地张开坚强的臂膀,把金薇亚拨进怀抱里,金薇亚把脸埋藏在男人的胸膛,哭到筋疲力尽、满身大汗时,才缓缓推离男人的怀抱,转而靠在忱头上休息。汤树杰见状赶紧帮她递面纸、倒开水,忙了一阵子,着她情绪渐渐平息下来,这才脱掉身上那件黏答答,被金薇亚的眼泪鼻涕沾淫的衬衫,换了件干净的T袖穿。金薇亚从没看过汤树杰这么狼狙的模样,她勉强想挤出一丝笑容来,问他:“到时候,你会陪我去拿掉孩子吧?”话还没说完,泪水却又璃不住滚落下来……
三天后,金薇亚向公司请了假。一大早,汤树杰按照约定时间,开车来到金薇亚所住的公寓巷口,接她前往事先预约的妇产科诊所。在诊所的挂号室里,金薇亚勉强才克制住体内一阵阵的嘿心感,以及从皮肤毛细孔冒出来的恐惧感。幸好汤树杰所表现出来的冷静坚强,让她能够从他身上,获得一股无所畏的镇定力量,轮到她进诊疗室时,她深深回头,凝望了汤树杰一眼,汤树杰给了她一个信心坚定的眼神,金薇亚茫然之间,露出一个假装镇定的笑容,然后就随着护士小姐走进诊疗室。
打过麻醉针之后,金薇亚感觉自己彷佛睡了一下,醒来时,手术已经结束了,汤树杰在医生的嘱咐下,将金薇亚抱离手术台,换到隔壁的休息室里休息。那时麻醉药将退未消,金薇亚依稀里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像个柔软的婴儿,抱在汤树杰温暖坚实的臂弯里,那滋味是那么安全舒适,虽然从手术台到休息室的病床之间,只是一段很短的距离,但是却已足够让人产生一股很深很深约满足感。
金薇亚眷恋着被呵护的滋味,她躺在休息室里不知不觉又睡去。这家诊所生意好,休息室里躺满了和金薇亚一样刚做完手术的女子,有些人脸色樵粹,眼神无奈,有些则面不改色,彷佛习以为常,大部分的人面无表情,只是在等待离去。汤树杰领了药,付了一切费用之后,来到休息室带金薇亚离开,下床时,金薇亚觉得晕眩难行,汤树杰小心翼翼,扶着她慢慢走出诊所大门。
接下的日子里,金薇亚觉得身体淘空了似的,非常的疲倦虚弱,为了不让母亲怀疑,白天她假装照常去上班,却是躲在汤树杰的住处休养身体。每天早上,汤树杰按照约定,开车来巷口接她,晚上再送她回来。虽然白天在汤树梁的床上睡了一整天,但是回到家里,她还是病枫橱赖在床上,一副虚弱渴睡的模样,母亲问她状况,她只推说感冒头疼,睡一觉就好。
几天来,织香发觉女儿气色不对,看薇亚那副倦怠无力的模样,她心里其实已经是百般怀疑,再仔细观察她走路时缓慢沉坠的姿态,更是忧虑万分,每次问她,她就推说感冒头疼,叫她去医院看病,她支吾两句说没事就睡着了。织香趁女儿睡觉时,偷翻她随身的皮包,女儿倒精得很,把药藏在牛皮纸信封里,织香检视那些不像感冒药的药丸,心里想:“要是普通的感冒药,何必这么费事隐藏,连印有诊所名称的药袋都丢弃掉,分明是欲盖弥彰……”
织香叹着气,把女儿的药依旧放回牛皮纸信封里,身为母亲,她心里早猜到是怎么一回事了!着女儿樵碎沉睡的脸,她是既生气叉心痛,但事情已经如此了,她又能怎样?打她骂她叉百什么用呢?既然女儿存心要瞒她,就让她瞒吧!她只好装聋作哑一次了,等明天到中药店里,买些补血补气的中药,炖个鸡汤,假装自己要吃,劝女儿也吃些,多少让她补补身子。这么一想,连计算机公司打电话来问薇亚没去上班的事情,也懒得提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