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我跟你介绍,”席上已经坐了一位长相甜美,非常腼颠的女孩子,“这位是山本洁子小姐,而她呢,就是我跟你提过的我的女友,芳子。”
芳子很友善,话不太多,总是笑盈盈的,非常讨人喜欢。巧子回到日本以后,还没机会交到任何朋友,和奶奶许是阔别太久,她老人家又一心急着替她安排婚事,所以两人的关系反而显得有点紧张,至于江衡那没心肝的人至今连一通电话也未曾打来,孤寂的日子,令她格外需要有个人陪她说说话、吐露心事。
果然自相识后,没多久她和芳子就成了极好的朋友,两人经常一起吃饭、逛街、看电影,几乎无话不说。
“我和忠雄决定要结婚了。”有天芳子找她出来,聊不到几句话,她就宣布了这件叫人替她高兴的事。
“真的?他爸妈答应了?”
“不答应也没办法。”芳子低头绞弄衣服,很羞赧的说:“我已经怀了安藤家的骨肉。”
“那真是……”巧子原本想说恭喜之类的话,转念又觉得不太妥当,“忠雄一定很高兴。”
“唔。”芳子肯定的点点头,“真希望你也能找到喜欢的人,最好快一点,这样我们四个人就可以一道办喜事了。”
芳子这一提,反倒撩起巧子的伤感。
“怎么?你不开心我这么说?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不,没关系,我……”巧子垂首沉吟良久之后道:“我其实是有个心爱的人……”有些事,有些话,不在适当的情境,适当的人面前,是很难启齿的。
巧子认定芳子是个好朋友,肯定会帮她保守这个秘密,所以才愿意开口。
“老天,你瞒得可真久。”芳子噙着笑,在她肩上轻捶一拳,“想必连你奶奶也不知道吧?”
“当然,你千万别告诉她。”她不敢想象,一旦奶奶知道了她和江衡的事,会激动成什么样子。
“但这样拖下去也不是办法呀。”芳子认真的考虑了一下下,“也许,他跟你联络过,只是接不上你。”
“你的意思是……”她奶奶从中作梗?
是不无可能,家里每通电话、每封信都有佣人负责转接,如果他们蓄意……
巧子内心一阵汹涌,难怪这么久了,江衡半点音讯也无。
“如何,要不要我帮忙?”芳子关切地问。“你只要把他的电话、地址告诉我,以后我那儿就当作你们的讯息转接站,不过,你可得好好谢我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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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晚,镜园笼罩在一大片的彩霞之中,像极了镶上金粉的幻境,美得非常不真实。
江衡和成轩棠自小亭内走向盛开莲花的水池,两人激越交谈着。
千慧急急从屋内走来,看见两人并肩跨上露台,金雾也似的薄阳辉映着,眼前真是一对出色、漂亮至极的翦影。她嘴唇才翕动了下便又止住,静静站在一旁欣赏这难得一见的“美景”。
“千慧小姐。”小丫头追出来说:“老太太在电话那头破口大骂耶。”
“我知道。”一直等到成轩棠离去,千慧才上前向江衡禀告,“老太太又吵着要回来,还威胁着要召开记者会。”
那日江华急急回到镜园想将埋在后花圈的大批珠宝挖起带走,被千慧拦住,并将其强制送往梅山,从此不甘心的她便三天两头借故打电话来闹。
“告诉她,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江衡浓眉微挑,他正想再交代些什么,一个人影急急走近。
“三爷,”看守大门的老林,打断他们两人的谈话。“有位日本来的安藤先生找您。”
江衡看着老林递上来的名片,心中疑云四起,料想这名不速之客突然来访,势必和巧子有关。
“请他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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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藤忠雄傲气十足的坐在江衡对面的沙发上,眼睛不时瞟向大厅中央,放置在一张云石方桌上的翠绿玉如意。
千慧命人端上茶点,他只呷了一口,就赞不绝口的说:“冻项乌龙,一定是刚采收的,芳香甘甜。”
江衡不予置评,一开口就直接切入主题。
“安藤先生有话直说吧。”
“江先生果然快人快语。”安藤忠雄又呷了一口茶,从皮包里取出一张红艳艳的喜帖,放在桌上,推至江衡面前,“那我就不耽误您宝贵的时间,我和洁子,或者您习惯称她为巧子,我们就要结婚了。”
他顿了一下,有意探看江衡脸上表情的变化,可惜,他啥也没瞧见,“巧子说,您是她的大恩人,要我无论如何得亲自把喜帖送过来,才能表达她千万分的谢意,请您务必到秋田喝我们的喜酒。”
“她是这么说的?”江衡语调不疾不徐,沉凝中自有一股惊人的刚毅。
“是的。”安藤忠雄又递上一张支票,面额是一百五十万日币,“这是奉还当初您给巧子的十万台币,多出来的就当作是利息。很抱歉,来不及兑换成台币,希望不会给您造成太大的麻烦。”
至此,江衡脸上才有了幽微的变化。十万元这件事,他连成轩棠都没提,巧子居然透露给这个叫安藤忠雄的家伙,显见他们两人的关系的确非比寻常。
她真的要嫁人了?是意志不够坚定,还是山本老太太做的主?
江衡没让安藤忠雄多逗留,随即命千慧代他送客。
无言地回到房里,忿怒开始焚烧他冷静的思绪,头一遭,他让妒火烧红了眼,从没如此勃然大怒过,他挥掌扫掉一桌子的文件,吓得佣仆们纷纷走避。
人性原是脆弱的,特别是女人,这世上最不值得信任的物种!
他把毕生的信任都投注进去,没想到竟血本无归,巧子太令他失望了。
那张烫金的喜帖平平稳稳的躺在案前,艳红如血,看上去备觉刺眼。
好个大恩人,亏她说得出口。他切齿一笑,伸手把喜帖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猛一转身,重又拾起,平摊于案前,望着发怔。
结婚日期是六月初一,现在已是五月底,办出国恐怕来不及,是算准了他铁到不了,抑或真的那么巧?
深深地坐进皮椅中,他灯也不点亮,就这样疲倦地批在椅背上,很久很久很久。巧子美丽的倩影,越来越清晰的在脑海中浮现。
他听到自己的心跳莫名的加速,最后竟抑制不住的痛了起来。
“唉!”他无声地喟然长叹。
环顾房内四下,沙发前的小茶几上,还有一个冒着热气的牛皮纸袋,里头装着才出炉的糖炒栗子。巧子离开以后,他天天到市场买一包回来放着,希望有那么一天……应该有那么一天吧?可以给她吃。
顺着小茶几看过去,窗台旁的紫色金露花已然凋零,一如他颓唐的心境。
一抬头,见到千慧柔情地望着他。
“被打败了?”她连句玩笑话都问得小心翼翼。
“何止败,简直溃不成军。”
“这可不是三爷的作风,您是百摧不挠的。”
江衡笑得意兴阑珊,“去拿壶酒来。”
她本想劝他几句,但明知自己人微言轻,发挥不了太大的作用,只得作罢。
“什么酒?”
“有什么喝什么,人生难得几回醉。”今夜他只愿长醉不醒。
“举杯浇愁愁更愁。”千慧不帮他取酒,倒是为他冲了一壶上好的碧螺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