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眼横扫所有在场的水手与家丁们一眼,管家志得意满地发出阵狂笑,而后他狠狠地盯住所有的人:“你们都给我记住了,尔后再有谁犯了规戒,休怪我手下无情。还有,我已经决定自下月起,每人俸金减二十两。”
他的话如投入湖心的巨石,立即激起硕大回响,水手和家丁们都敢怒不敢言地将视线转向伫立一旁的旅祺。
接收到那些愤怒不甘的眼光,旅祺往前跨了一步。
“管家,我想康家给大家的薪金,都是他们应得的酬劳,没有必要减少。再者,这阿兴叔已在船上近三十年。当初也是他们这班老部属,追随我爹而打下江山……”
“少爷,老奴都是依法行事。”
“这我明白,但这情理法兼顾也未尝不可。到敉云号捕鱼,赚些蝇头小利,对阿兴叔一家老小的温饱,恐成问题。
毕竟那敉云号只是稼穑闲余的佃农们出海捞些鱼虾、补贴家计的小舢板船……“
“少爷,你是认为老奴我处置不妥?”
“管家,依我之见,这俸金之事就此打消,至于阿兴叔嘛……”旅祺说着转向了一直只是静静地伫立在身畔的姬沄,“姬沄,你认为呢?”
讶异地抬起头望向旅祺,姬沄从没想到他会征询自己的看法。她抿抿唇,而后转向远远云彩片片的天际。
“姬沄身为公子之客,自是不便对薪津之事多加置喙。但这阿兴叔既是多年元老,为人又是如此重然诺,况且是他自请获罪,已属难能可为。且公子尚要去追剿被劫持的凌云号,正是用人之际……”转头看到笑逐颜开了的旅棋,姬沄倏倏然地闭上嘴,被他那融得了冰雪的笑容,眩惑得几乎要呆住了。
“好,好,好个用人之际。阿兴叔,你就留下来吧,如姬沄姑娘说,往后还要多仰仗你。”拍拍喜极而泣的阿兴叔肩头,旅祺面色一整地转向在旁以期待的眼光看着自己的阿南。“至于你阿南,你若再贪杯,我必然将你赶出康家所有的产业,你可听明白了?”
在所有人的欢呼中,旅祺伸手制止了嘈闹声。“阿南,你生得人高马大,孔武有力,我派你一个任务。”
“当家的请说,阿南我拼死也会做到的,当家的!”
“嗯,你最好别忘了自己说过的话。阿南,我要你当姬沄姑娘的侍从,跟阿光两人好生保护姬沄姑娘的安全。现在,下去吧!”打发走欢天喜地的水手和家丁们之后,旅祺转向了疑惑地盯着他的姬沄,笑而不语地拥着她往前走,对气得吹胡子瞪眼睛的管家视而不见地擦身而过。
总算解决了这些烦人的琐事,现在他唯一想做的事,就是这样轻松惬意的伴着姬沄.浏览着远处波波白浪和栉次鳞比的白云相映成趣,旅祺难以控制而冲动地执起了姬沄的手,像个急于展示自己玩具的小孩般,拉着姬沄奔跑在宽阔的甲板上。
“看到远远那座山岛了吗?那里即是我们下个停靠站,那里的人氏不穿衣裤,只在下身用布围裹,他们称之为沙龙……”双手由后头往前圈在船舷上,旅祺低下头凑近姬沄耳畔,轻声地说着。对那股迎面扑鼻而来的清香,感到一阵几乎难以自持的心猿意马,他得费很大的劲儿,才足以阻止自己做出什么逾矩之事。
但那阵混有少女体香的暗香,却像是顽皮精灵般地朝他一再飘送,使他为之心神旌荡。凝注着姬沄形状优美的侧面和顺着五官而下的细腻肌肤,旅祺终于克制不住地低下头……
感受他犹带几千万瓦的目光,姬沄为彼此之间的贴近感到赧然,但心里的某个角落,却为之欣喜难耐。为了解除这种尴尬的气氛,,她只得绞尽脑汁地找着话题,正巧她看到什么东西在水中载浮载沉,像是个人……但是这里可是距岸千哩的远海啊!她疑惑地抬起头……
好巧不巧地一个大浪打来,在船身颠簸的同时,姬沄微偏的脸颊,和旅祺那缓缓凑近的脸,在电光石火的一刹那,令得四片唇轻轻地凑到了一块儿。而浪,仍然澎湃汹涌地将越云号高高地托起,再重重地放下……
像是触碰到最温润的天鹅绒,但又没那么冰冷;又像是两片炙热的炭火,虽然很刺激,但少了那股灼热的顾忌。几乎是难以羁减自己那股源自体内而来,直想焚烧自己与怀中人儿的欲望,旅祺捧起姬法酡红的脸蛋儿,缓缓地以自己的唇,来回一再地辗磨着她的唇瓣。
恍如几百吨的炸药在脑海中轰然炸开,姬沄简直无法好好地定下心来思考,事实上在这当口儿,除了彼此沉重的呼吸声和旅祺充满阳光般热力四射的气息,她什么都感觉不到,她不想去理会了。
在这如同天籁般浪花相激相和的时刻里,他们所没注意到的角落,却有中只眼睛,正充炽怒火地盯着他们瞧。
半隐着身子在暗缘的海水中,利用浪花拍打出万千细碎泡沫的时刻,彤彧伏着头更潜近越云号几分。他知道姬沄就在那里!这些日子以来,令他朝思暮想的味道夹杂在咸腥的海风中,不停地朝他的方向吹送,使得他失去了往日那种逍遥快活的心情,急切地想要靠近她,接近她……
这种渴望使他无法再流连于亲手构筑起来,如世外桃源般的岛国;循着风来的方向,不费吹灰之力地,他追上越云号。他知道旅祺已封了那条密道,也修好了那个被他设计撞出的大洞。
他以为这么做就可以阻止我上船接近姬法,那他简直是在作梦。伸出舌头舔舔他沾满干涸而凝结许多盐分晶状粒子的下唇,彤彧露出了个狡猾的笑容,趁下一个浪头打来之际,又往前推进几尺。
可怜旅祺这呆子,他大概不知道自己所在的船的真实情况吧!干脆潜游人海面下,彤彧往下俯冲,很快地在那颗巨大的蝶贝来不及闪上贝扇的刹那,自腰际抽出利刃,飞快地割断它的瑶柱,也就是俗称的干贝,迅速地自蝶贝柔软的肉片中,挖出颗璀璨夺目的珍珠衔在口中,而后疾速向上潜游,不一会儿已经重回船舷处不远的浪花间。
由嘴里取出那颗拇指般大小的珍珠,正想扔上船去给凭栀而立的姬沄时,却在这同时见到旅祺大力地将手置放在姬沄的纤细腰上,心底立即有股无名火,冉冉地上升。
愤怒使彤彧几乎要丧失了理智地冲上船去找旅祺理论,他忿忿不平地游近越云号,伸手拉开块雕有虎鲨标帜的牌子,露出其后约莫可容一人侧身进入的洞口。哼,旅祺他以为他阻止得了我吗?阿爹告诉过我,为了保卫康家船队,他特别设置了许多暗舱任我藏匿,这个四通八达的密道,除了他跟我之外,不会有别人知晓。
而今,看旅祺封毁那个通往姬沄房间密径的行为看来,他压根儿就不知道密道图的存在,看来这个秘密已随阿爹的死,而一起葬入那坟土堆中了。
念头一转,加上听到许多杂碎的脚步声,彤彧眉头一挑,立即又循原路回去,轻轻地将木牌的嵌榫接好,他悄悄地浮在波涛间,恣意地盯着姬沄瞧。
但他的笑容却在看到船舷畔那几乎重合在一起的身影时,倏然逃逸无踪。当他见到那两个人儿相粘在一块儿的唇后,几乎要丧失理智。气呼呼地浮出水面,他越想越生气地拿起那颗珍珠往船舷畔的甲板射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