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船舷,曹晔缓缓地踱向仍沉浸在萧声中舞动着的海棠,曲音一转,他手指繁复地起落着,悠扬的“踏浪词”便轻盈地充塞在空气中。
感受到一股不太寻常的刺痛感,海棠睁开双眼,立刻望进那对灼热的眸子,她匆忙地停下动作,在仓卒间没留神,一脚踩在自己的裙脚下,旋即失去重心地往旁摔去。
“留意!”话尚未完全离嘴,曹晔纵身一跃,伸手揽住了海棠腰肢,一个旋身,将她的身子稳住,护守着她仍迷乱的思绪。
“谢……”被这突如其来的插曲搞得心烦意乱,海棠抬起头,正要启口道谢时,却披他眼睛里某簇闪动着的火花,看得羞红了脸,粉颈低垂着嗫嚅几句紊乱词句,她慌乱地想逃离开他的怀抱。
“不必客气,海仙。据巴鑫盘问过这全船的水手和船工,都无人知晓你是谁。海仙,这下子你就别再托词为康曹晔的妹子了,根据船工所言,这康家的小姐都已许配人家,平时也不可能令女流之辈上船,这样会引来恶兆。”
“什……什么?他们怎么可能不认识我?虽然平常我都以乌贼墨囊和乌炭易容,但他们应当知道我的名……”
“海棠,你的名是叫海棠是吧?康家小姐的闺名分别为艾、芥、亢、芍、药,并没有名为海棠者。”深深看进海棠那不住收缩着的瞳孔,曹晔轻声细语地说道。
仿佛一阵急雷打在脑门儿上,海棠身形晃动着。没有……没有名为海棠者……他们全都是我康家聘雇多年的船工和水手,甚至两代同聘的,亦大有人在。为何……为何他们全都否认认得我呢?我是康海棠,是海涯孤鲨康旅祺的妹子啊!为什么他们……
抓住了旅祺的手,海棠惨白着脸地望着他。“是谁说的?你们莫不是问到了新上船的水手……老管家呢?老人家是看着我长大的长辈,他定然会告诉你我是谁……”
手背上传来阵阵刺痛,曹晔低下头去看了看她深深陷进自己皮肤里的指尖,对她的反应大感不解。“他当然知道你是谁,你是他所召请出来的海仙,他为此也感到十分惊恐,深怕你会降灾予他。”
“你是说,连老管家他……他……”听到他的话后,海棠全身凉了半截,怎么会连老管家都否认我的存在?
“海仙,或者我该称呼你为海棠,为什么要这么讶异?你是康家至宝,这海涯孤鲨是何等精明人物,岂会轻易的任外人知道你的事情?这回若不是阴错阳差之下,擒得老管家,并且诱之以醇露,我也不会因此而得到你。”托起海棠颤抖连连的下颚,曹晔对她恍如受伤小鹿般哀痛的眼神,感到一股并不熟悉的难过。
“你……你们好卑鄙,怎可如此利用一个醉酒老人!强夺我康家船只,又奴役我康家船工水手,此刻更好大胆子,令得他们背叛主人,将我摒除在康家之外……你,你好生恶毒……”越想越觉得悲哀,海棠抡起她没有受伤的那只手,就往曹晔的胸口捶打着,哭着嚷道。
“住手!我曹晔行事向来光明磊落,何曾有半丝卑鄙之想,你再如此污蔑我的人格,即使你是女流之辈,也休要怪我不客气了!”反手扭住海棠手臂,曹晔令得她贴在自己身上,沉头地警告着她。
“光明磊落?倘若有你所宣称的光明磊落,又怎会派人蒙混上船,趁我兄长入京赴皇上赐宴之际,强夺我家凌苔号?这不是卑鄙又是什么?”虽然牵动肌肉,已使得她已折断的手臂疼痛不堪,但海棠仍不顾他屡屡加重力气,扯着喉咙地大骂。
“你……还不住口?还不快些住口?”这曹晔自幼受王者养成教育,何曾受人如此责骂,况且骂他的又是个身分神秘特殊的女子,这令他更是觉得脸上挂不住,偏偏他从来都没有碰到过这种情况,根本没有处理的经验。
眼看海棠仍反反覆覆的指责他卑鄙,压根儿找不出对策的曹晔,只有一而再、再而三的加重手劲儿,希望她会因为忍受不了痛苦而闭嘴,不再指责自己。
谁知道海棠也是个有名的倔脾气,况且她自认受了不少委屈,且这全都因着眼前这莫名其妙的异族人而起,即使手腕上传来的痛楚,已令她几乎难以忍受了,她还是顽强地和他对抗着。
看着她不时咬牙忍痛,但仍不肯停歇地数落着白己,曹晔几乎想拔出腰际的匕首,刺进她的颈子里去了。眼尾余光看到她右手臂上缠绑着的白布条,理智稍稍浇息满腔怒火。就是因为我的失去控制,粗鲁地弄伤了她,总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吧!但……她这样喋喋不休的
凝视着她眼眶边缘闪动着的晶莹泪光,曹晔的心也为之软化不少。仍握住她的手,他举起另只手想要为她拭去那即将夺眶而出的泪珠,但海棠却会错意地闪躲着,并且放声就要尖叫。
唯恐她的叫声引起骚动,曹晔也来不及细思自己的动机,他俯下头以自己的唇封住了海棠的嘴。在她愤怒的踢打中,曹晔干脆拥着她,腾空缘绳而升,直至桅柱上的了望台,在仅容一人的窄小平台上,继续他充满侵略性的吻。原只想制止她惊动其他人,但渐渐的却难以控制……
伸手想要推开他,但往下望,入目尽是汹涌起伏的波涛,这使得海棠心惊肉跳,再看看双足悬空的自己,只凭他横拦住自己腰际的手在支撑,否则便要失足坠落这数十丈高的半空中,她更是又气又恨。
甫一抬头,那曹晔两片炽热的唇瓣又陡然来到,令得海棠连躲都无处躲藏,结结实实地被他吻了个够。这人怎么可这般无礼,就这样强吻人家,也不问人家愿不愿意,但是……为什么我就是没法子生起气来呢?他如此失礼的冒犯我,我该为此而生气的!海棠不住地暗白嘀咕着。
可是我的耳边除了击溅甲板、发出哗啦啦水声的海浪外,就只有阵阵嗡嗡嗡的声响;从小在这凌苔号中爬上爬下,我不会害怕这身处了望台的高度,为何手却不由自主地揽住他宽厚的肩膀?时时仗着胆大如天的缘引着缆绳,在船上东荡西荡的我,何以此刻却是双腿疲软,全身如瘫了似地几乎随时都要如泥遇水般化掉?
他的两片唇像有万瓦电力般,在我唇瓣嘴角幅射出无限热能,我八成已经从头发红到脚趾头了,但谁管他呢!沉浮在这种麻麻辣辣,既非酸又非甜的滋味中,我海棠这辈子,吃遍山珍海味,看尽奇山异水,都没有这种感觉,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长而卷翘的睫毛掀了掀,海棠睁开眼睛,疑惑地望着正凝视着自己的曹晔,在他紧蹙的眉眼间,似乎有着什么含意,在眨眼间却消失无踪了。
察觉到自己几乎赖在他身上了,海棠很快地缩回那只未受伤的手,羞赧地别过头去。该死,我又放任自己的感觉行事了。不只一次娘再三的告诫我:千万别老是恣意任行,但我却屡次犯错,这……这个人会不会以为我是什么不受教的野花闲草之类的女子?
越想越自觉难堪,海棠紧紧地咬着下唇,羞愧得几乎落下泪来。此时,仍强健有力地拥住她的男人,却发出了长长的叹息声,遥望着远方的某一点,瞬间像是离她很远了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