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在被里的身躯动了一下,似乎想起身,但马上就又平静下来,倒像真的睡着了似的。
源城绪凝视着那静卧着的身躯,好一会儿才躺下,连人带被的将齐季清拥在怀里。被碰触的僵硬身躯因源城绪没有进一步举动而逐渐放松,终于进入梦乡,拥着人的源城绪也随之睡着了。
一连几日,两人陷入沉默的对峙之中。
源城绪怕齐季清一激动又去跳海,一直在旁小心翼翼守着,另外他也特别吩咐船员,要任何人都不准去打扰齐季清;然而他却明显的消瘦了,气色也很差。
源城绪好几次都想探问,但他一接近,齐季清就用要杀人似的凶猛眼神恶狠狠地瞪着他。源城绪当然不是害怕,他只是不想再激怒齐季清。他虽不后悔抱了他,但对于因那件事而让两人心生芥蒂还是颇感懊恼。
今天他也是软硬兼施,又威胁又请求的,才让齐季清肯与他一同用晚膳。
源城绪挟了块烤鱼放进齐季清面前的盘子,齐季清却连眼皮都没动一下。源城绪不由得重重叹了口气,求饶着说道:「难道你真的打算一路上都对我不理不睬、视而不见吗?我们可还有二十几日的航程……」
齐季清充耳不闻,低头径自吃着面前的鱼肉。他打算不再搭理眼前这可恶的家伙,他的任务是到了扶桑之后再扮成紫月,在这之前他只想当自己,谁都不能强迫他。
其实这几日不知是心里不快,还是不习惯乘船,夜里他总是气闷得想吐。每夜他都躲开船员的视线,跑到船边大吐特吐,弄得他全身发软,几乎是用爬的回到船舱。
他不愿意让人发现他夜里的窘况,因而得费力的装成若无其事,也就没多余的力气搭理源城绪。
除了身体虚弱之外,难以释怀的自我厌恶感也一直盘踞在齐季清心头。
他的容貌自小就备受赞誉,妍丽且细致的脸庞一直让他引以为傲,但如今他却憎恨起这张脸来。每当对镜梳理时,他总有想将脸孔撕毁的冲动;如果不是这张脸,他就能坦然接受源城绪的感情,现今就算源城绪说喜欢他,他也无法确定这里面没包含一丝丝源城绪对紫月的喜爱。
要他接受必须和别人分享的爱,他宁可全部舍弃。
虽然不甘心,齐季清却有严重的挫折感,他输给那个未曾谋面,却和他有着同一张脸的女人。
真不分平!她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轻易将他打败,只因她认识源城绪在先。
「季清!季清!」
带着担忧的连声呼喊,将齐季清拉回现实。他抬眼望丢,只见源城绪焦灼的黑眸正一瞬也不瞬地盯着他。
「怎么了?你还好吗?看起来很不对劲。」
「我没事,不用你管。」
「我怎能不管呢?」
源城绪向他伸出手,可齐季清迅速一闪躲过了他,身体却因突来的震动,惹得胃里一阵痉挛。
「你放心好了,我会遵守约定,到扶桑后再扮成紫月的。」
源城绪愤怒地拍桌而起,气冲冲说道:「我担心的是你的身体,而不是你扮紫月的事,你为何要故意曲解我的心意,难道折磨我真是那么有趣的事吗?」
齐季清还来不及回答源城绪的质问,急忙抚着即将作乱的胃冲出房间。
「季清!季清!」
源城绪高喊着追出门外,见齐季清一点都没有停下的迹象,头也不回的奔向船舱外的甲板。源城绪虽随之追了出来,立刻听到船边的人影传出那几乎要将五脏六腑全吐出的呕声,源城绪顿时明白这几日齐季清气色不好的原因。
他走上前,扶着齐季清颤抖的身体,大手温柔地替他顺着背。
「这情况有几日了?对不起,我太粗心大意了,竟然一直都没发现。」
「不用你管,你走开!」
齐季清虚软的手拼命的想将源城绪推开,被瞧见这狼狈的模样,真是比杀了他还难过。
「我怎么可能不管你呢?你就别再逞强了。」
源城绪说罢,将扶着船身,无力喘息着的齐季清打横抱起,慢慢走回船舱。
齐季清虽然想抗拒,却连抬臂的力量都没有。
回了房,让齐季清躺下,他立刻从一旁的小桌上倒了杯水,捧到齐季清唇边。齐季清这回没拒绝,咕噜咕噜的连喝了几口。源城绪瞅着那惨白的小脸,心中一阵阵刺痛着。
他忍不住责道:「就算任性、逞强也该有个限度,何苦跟自己的身子过不去。」
环护着瘦削的肩,细心的拭去溢出唇用的茶水,源城绪的柔情在举止间表露无遗。齐季清突然有股想哭的冲动,眼眶瞬即被湿热的泪雾占据。
「干嘛对我这么好,我横竖只不过是个替代品。」齐季清自怨自艾的说。
源城绪无奈地经叹口气,低瞧着齐季清。「还说这种话!我都说了,我并没有将你当成替代品啊!难道我就这么不值得信任吗?我说的是肺腑之言,你却把它全当成是谎话。」
气馁又落寞的语气中,有说不出的感伤,那瞳眸里的抑郁,让齐季清想起他们初遇时的景象。
他怔怔的瞧着源城绪,半晌才开口说道:「如果我们能换个方式认识,或者我能换一张脸,那该有多好。」
源城绪不以为然的摇摇头。「能认识你已经很幸运了,我才不介意是用什么方式,而且我喜欢的是你的人和心,而不是你的脸。」
「你根本就不懂。」齐季清嘟起唇,闷闷地说。
「你不说,我怎么会懂呢!我可是很笨的。」源城绪用拇指轻刷过那湿润的唇。「求求你就别再折磨我了,让我猜不透你的心事。」
「我才没有折磨你。」齐季清辩解着。
「好!那往后可别再说些让人听了就难过的丧气话,好吗?」
齐季清不置可否的双唇被轻柔的吻住,那轻如羽毛的吻,和先前的粗暴大相径庭,然而却同样让齐季清迷醉不已。
大船继续往扶桑前进,航程顺利得让人意外,将可比预定的时间早到三、五天,可源城绪仍眉头深锁、心事重重。
即使再多的承诺、再温柔的拥抱,他都无法化解齐季清眼里的不安。不被信任的打击严重粉碎他的自信;渐渐地,齐季清的不安渗进源城绪的眼里、心里,令一向自恃甚高的他也开始动摇、焦躁。
到了扶桑之后,他有自己的居所,再也不能像现在这般时时相齐季清腻在一起,而一旦城主病愈,他就没有借口再将齐季清留在扶桑。
他到底该如何做,才能让齐季清相信他?
源城绪凝望着澄澈的蔚蓝海水,寻不出答案。
「小心一头栽进海里喂大鱼。」
身后突来的声音,让源城绪猛地回头,只见齐季清站在他身后促狭的笑着。
「你什么时候来的?」源城绪难掩惊喜。这是齐季清第一次主动来找他。
齐季清斜睨了他一眼,揶揄道:「有人失魂落魄的对着大海叹气,我就跟过来瞧瞧了。谁知站了好半天他也没发现,我只好出声了。」
齐季清轻柔的黑发束于脑后,一绺散出的发随着海风飘扬,时而露出姣美的侧脸;白皙得一尘不染的洁净感觉,从那肌肤、脸庞散发出来。
源城绪贪婪地用双眼、用他的心拼命撷取着,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惊散眼前这份美好的感觉。
齐季清见他许久不发一语,一抬眼,那热切渴慕的眼神让他的心猛地揪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