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小司对他们的对话没有多大兴趣,起身拱拱手便离开了。
仆人带了他到客房,多日来的奔波确实让他累垮了。身体很累,但精神却异常清醒。脑子里不断的漫过在临安城欧阳府一点一滴的快乐,但到最后,都在那绝望的悲哀中停顿。
不知道那个人现在怎么样了?大概会娶妻吧?红红的新郎袍,红红的鸳鸯枕,红红的大蜡烛......
当他察觉已近黄昏的时辰而坐起床,却发觉枕头上濡湿了一大片。
“大概是流口水吧......”
走出房间,踱著步子走出了院子,举目望去这个苏府确不愧是临安第一首富的住宅。并非因为这里的亭台楼阁镶嵌了金银珠宝,相反的,这里的房子大多外观质朴,但每一个别院都看得出经过一番心思的精心设计。每每看到一个令人惊叹的景观,在站在另一个角度看同一个景观,却又是别有一番风味。
他如同一个进入了大观园的孩子,东绕西绕的逛了起来。
“好舒服哦......嗯......煞......舒服......”
宛若幽林的梅院,传来了一个甜溺得令人心身动荡的声音。
管小司毕竟还是个孩子,少年心性的好奇让他早就忘记了身为客人的礼貌。他灵巧的翻上院外的一棵松树上,小心翼翼地没有弄出任何声响,探头探脑地往院内张望,十足一个宵小。
只见在一棵梅树下,那个翩翩美人苏若雪正唯一在一个大汉的怀里,那男子魁梧的身体完全将纤弱的苏若雪包裹了起来。管小司一眼就认出这个男子正是当日在人前露了一身绝世武功的素绒坊前任当家--罗煞。
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在干什么,那罗煞一双随时可以捏碎人骨般的大手此刻竟然在苏若雪那幅柔若无骨的背脊上揉揉捏捏。
管小司觉得随时都可能听到“ 嚓”一下的声音,到时候恐怕他这个神医刘老爷子的小徒儿可真的要派上用场了。
但那厢的苏若雪虽然皱著一对秀眉,但嘴巴却发出近似床第之声的呻吟。听得这边偷窥的管小司脸红耳赤。
夕阳下那契合著的身影,让管小司不期然的想起了那个人......
好想再看一眼那温暖的笑容......一眼就好......只要不让他发现......
说服著自己,管小司滑下树往府门口跑去,也不管自己弄出了多大声响,心里头只顾著快点见到那个人。
院里的苏若雪稍微张开了眯得很舒服的眼睛,懒懒地问道:“是什么声音啊......”
罗煞没有去察看,依旧用那宠溺的令世人迷醉的黑眸凝视著怀中的人儿,轻道:“没什么......只是一只喜欢偷窥的小老鼠......”
“哦......唔......在下面一点......唔,对了......”
醉人的身体婉软在怀中,只怕自制力惊人的罗大当家把持不了多久了......大概用不了片刻,梅林里便要泛起春风。
“冷面罗刹鬼”此刻在心里大概是希望不会再有喜欢偷窥的大小老鼠来打扰吧?
绕过这个胡同,前面就是欧阳府了。
管小司在这胡同口站住了,犹豫著如何才能偷偷地溜进去,在没有人发觉的情况下见到那个人。
“小司?!你是小司吗?!”
妇女特有的大嗓门在他身后突然响起,让沉思中的他吓了一跳。
转过头去却见一个挎著买菜篮子的布衣妇女露出一排不太整齐的牙齿笑嘻嘻地盯著他看。
“怎么不认识我了?!哟,现在是有钱家的少爷就不认人了啊?!”
苦思冥想了好一阵子,管小司这才记起眼前这个满脸沧桑的女人就是当日在欧阳府内任厨的宝嫂。当日在大户人家干活时养出来的发福身子早已不见了,鬓间更是苍白了许些。
“宝嫂是你啊!这是怎了?”
宝嫂叹了口气,苦笑道:“你是不知道啊......自从你走了之后,府里可真是出了大事了。”
管小司一愣,连忙拉著她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透......大少爷他还好吗?”
“唉......”宝嫂叹著气摇了摇头,“怎能说好?大少爷可受苦了......”
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震得管小司浑身一颤。
那宝嫂没有注意到管小司的异样,只一个劲的自顾自地说道:“欧阳老爷忽然得了个急病,一年前就过世了。何夫人找了个借口就把大少爷给赶了出去。我们这些下仆也是看不过去,只是说了那么几句闲话就也被赶了出来。哼!我也不稀罕那点工钱,怕是拿到手上抓著了手指也会烂掉......”
后面的话管小司根本就听不进去了,他根本想不到只是两年时间会发生那么多的事。那个笨人不会为自己打算,也不会去争些什么,就是这样平白无故的被欺负了恐怕也不懂反抗。
“宝嫂,你知道大少爷现在住在哪么?”他的声音好苦涩......
宝嫂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从钱袋里拿了几两碎银子交给宝嫂,不再听她的千恩万谢,管小司颓然地走在回去苏府的路上。
一个不事生产的富家少爷,被驱逐出家门会是怎么的悲惨......
想象到欧阳透高大的身影落寞地走在街头,酸涩顿时冲上了鼻头。
“笨人......大笨人......我不在你就不懂得保护自己么......”管小司突然站住了,一巴掌印到自己的嫩脸上,责骂道:“管小司你这个傻瓜!在这里骂人要什么用?!要骂就要当著那个大笨人的脸骂!!”
他会在哪里?身无分文的他是怎样讨生活?没有手艺的他应该只能干些卖劳力活吧?......
“咦?难道......”管小司一拍脑袋,想起在江边看到的河工背影,难道真的是他?!
当管小司匆匆忙忙的跑道河堤,看见的只有收工后的几个零星河工,其中并没有那个熟悉的魁梧的身影。
他连忙拉住其中一个面黄肌瘦的河工打听是否有一个叫欧阳透的人,但那河工想了很久也还是摇了头。管小司不死心,向他详细的形容了欧阳透的身材相貌,河工再想了一阵,终于一拍大腿,道:“你是说大个啊?”
“你不知道他的名字吗?”
河工摇摇头:“河工这活计本来就是干一阵算一阵的,谁还管得名字啊?我听得你说的跟大个有点像,况且我们这里也只有他有那么高的个子,所以我们才叫他大个啊......”
管小司打断他的唠叨,问道:“那他人住哪?”
河工翻了下眼,道:“这我哪知道啊?”
“明天他回来开工么?”
“恐怕明天见不著他了......”
管小司一惊,忙拉住他问道:“为啥?”
河工左右张望了一下,见四处没有人,才压低声音道:“被是监工的李老二解雇了。其实李老二早就瞧大个不顺眼,但大个那家伙还真是没脾气,怎么找他的碴也不见他生过一回气。总觉得大个该是个开朗的人,但我就从没见他笑过。”
他不笑了?为什么......因为被驱赶的缘故吗?
没有注意到管小司略微不悦的脸色,河工继续自顾自地说:“刚才不知怎的李老二浑身发痒,让大个去帮他找个药,谁知那药不但不止痒反而让他更加难受,痒得他在地上打滚。后来他就说大个是故意报复他,解雇了大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