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妥摇摇头。「她吃完早餐就跑出去了,我到处找不着她……」她把早上的情形说给他听,包括她打了小丫头两下掌心。
陶垚农神情一凛,猛然站起。
宇妥跟着站起身,握着他的手紧了紧。「抱歉。我答应你要好好照顾她──」
「是我宠坏了她。」陶垚农打断她的嗓音,大掌裹着她颤抖的手。
「她常去的地方,廉兮都带我去过了,就是找不到。廉兮和米雷他们现在还在外面找她;我以为她会去你那儿,与你一起回来──」
「Farmer回来了是吗?」皇廉兮这时从外面进来。
宇妥转头,问:「找到人了吗?」
皇廉兮抱着一只黑猫,走到壁炉前。
宇妥神情凝住,像是在想什么似的。
皇廉兮看着陶垚农,说:「没找到子墨,倒是瞧见神秘黑猫──永夜在路上溜达。」黑猫永夜跳离皇廉兮的臂弯,蹲在做为茶几的骨董宝藏箱上,一双荧光绿的猫眼盯着宇妥。
宇妥突然转身,往门口跑。
陶垚农顿了下。「妳要去哪儿?」
「找小桃子!」宇妥回道,身影闪出门外。
陶垚农追上去。
「喂!你们……」皇廉兮一下被弄胡涂了,望着厚重门板砰地关上。
陶垚农一路追着宇妥,跑到医护所。他从来不知道她跑那么快,一直到医护所庭园车道,她停下脚步,他才追上她。
她喘着气,望着车道旁一片黑暗的野花丛。一整天了,夜幕正在降临,草丛里的昆虫鸣叫着。
陶垚农扶着她因喘息而剧烈起伏的双肩,说:「妳在看什么?下面是坡坎,别站在这儿。天晚了,子墨由我来找,妳回主屋──」
「你去医护所里,拿手电筒来。」宇妥转头,急喘说道。
陶垚农凝眉。
「快去!」她命令,一手推他。
陶垚农不明白她的用意,却还是转身往医护所走,经过半座庭园,他就看到医护所漆黑无光,显然梁望月不在。他在门厅,扳扳大门门把,门锁住了。他转身往回走。
「医护所锁住了。」他边接近宇妥边说。
宇妥发出一声细微的叹息,有些泄气、失望般,然后在令人毫无预警的情况下,突然往下跳。
「宇妥!」陶垚农大叫,快步跑到坡坎边,看见她的身子没入野花丛里。他想也没想,跟着跳下去。
野花丛里竟是一个草皮隧道,像道滑梯,将人往下拽,直到一片平坦的地势。陶垚农看见宇妥趴在矮树篱前,赶紧匍伏爬过去。
「妳没事吧?」他翻过她的身子。
宇妥张眸,觉得他们似乎进了小山洞。「我知道小桃子一定在这儿……」她说着,抚开散乱的头发,压低身子,爬进矮树篱里。
「宇妥!」陶垚农弯身弓背,跟着她爬进去。
树篱后是一座长满柔软绿草的平台,边侧围绕大树浓荫,上头星空一片,月光直落,陶子墨就躺在月光里睡觉,旁边的石岩上,放着没吃完的干酪。
宇妥看见这小丫头,总算松了口气。
陶垚农一脸惊讶。「子墨!」他叫了声,将妹妹揪起。
陶子墨从熟睡中醒来,还在茫然。一个巴掌落了下来,掏在她白嫩的小脸上。陶子墨傻住,两眼大睁,颊畔浮现红痕。
「你干么打她?!」宇妥的嗓音传开。她推开陶垚农,将陶子墨揽进怀里。「她还是个孩子!」
陶子墨挣扎起来,用力地推了宇妥一把,快速地往树篱外爬。
「子墨!」陶垚农吼道,生气地要追出去。
宇妥拉住他。「她的伤口在流血──」
陶垚农看着她沈静的神情,眉头深折,显得有些懊悔。
宇妥拉着他刚刚打陶子墨的掌,贴上自己的心口,说:「有事回家说吧──」
第七章
餐桌上方的三盏星状小灯,让桌面菜肴润了一层金黄色泽。陶垚农握着酒杯,满脸愁容,一会儿,手肘撞翻一只空碗,滚出桌边往下掉。皇廉兮见着了,利落地伸手接住。
「你不想吃饭,就走吧,别在这儿影响我的食欲。」皇廉兮将白瓷碗放回定位,执起筷子,继续用餐。
陶垚农径自倒酒,仰颈一口喝光,才放开酒杯,离开座位。
皇廉兮低哼了声。陶子墨一冲进家门,他就知道陶垚农把事情搞僵了……
真可惜,这满桌的菜,鱼虾海鲜都是今天进港的新鲜货,煎春卷包的是农场傍晚刚采收、还凝着夕露的蔬果,冬瓜虾球、春芽莲子蟹肉发菜羹,味道极好,却没人有胃口。皇廉兮忍不住感慨起来,放下筷子,倒一杯酒喝。
陶垚农上楼,徘徊在妹妹陶子墨的房间门外。半晌,门开了。他先看到一只搪瓷白盘里放着镊子、剪刀、药罐和沾血的纱布棉花,然后是女人戴手套的手端着盘缘。接着,他看到宇妥走出来。
宇妥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往长廊底的卫生间走去。陶垚农等着她。几分钟后,她出来了,边走边用方巾擦着手。陶垚农过去,抓住她的双手,正要开口,她却掩住他的嘴,对他摇摇头。
「她睡了,我们不要吵到她。」宇妥盯着他的眼睛,牵住他的手,往他的房间走。
打开房门,宇妥拧亮壁灯。陶垚农一脸吃惊,以为自己进错了房间。他的房间何时变得温暖又明亮,壁炉的丝丝火焰像盛夏太阳,卧房门拱那边的吊灯光芒透到起居室来。
「我要米雷他们弄的。」宇妥拉着他坐到金色沙发床上,抚摸他的脸和头发,柔声说:「你生气了吗?」
陶垚农缓缓躺下身,望着绘在天花板上的星空图。他都快忘了──他以前最喜欢点着灯,躺在这儿看书,想象自己置身外层空间一般悠然自由。
「他们说你不喜欢点灯,怕你会不高兴……」
陶垚农摇着头,伸手将她揽下。
宇妥枕着他的胸膛,纤指指腹搓揉着他的衣领。「你喝酒了?」
「嗯。」他的气息有种清冽也醇厚的酒精味儿。「妳是怎么知道子墨在那坡坎下的?」大掌顺着她的长发,他嗓音压抑地说:「我是她的哥哥,一点也不知道她会在那种地方……」
宇妥解开他的衬衫钮扣,亲吻他的胸口。「我和你不同──我是女人。人们不是常说,女人的敏感细如发丝,直觉比什么都强。」她又在他光滑的胸肌上,落下一吻。她是看到黑猫永夜,有了联想,觉得那猫儿应该是小桃子的「同伙共犯」,他们一起躲起来,肚子饿了,就跑到医护所地窖,取干酪吃。
「如果不是妳,我可能永远都不知道自己的妹妹还有个秘密基地。」他叹了一口气,自责般地说:「也许我真的不了解子墨。」
宇妥摇首。「每个孩子都是这样成长的,即便你教她骑马、种植、用猎枪……提前学会经营农场,她终究还是个孩子──你只要想想自己小时候,你一定也有秘密基地吧──」她抬起脸庞,看着他。
陶垚农定住,眼神专注凝视她。她说的没错,他也有一个秘密基地,就在这里──
他捧着她绝伦的容颜,望进她眼眸深处。小时候,他的秘密基地就在这儿,这儿原本是一间小阁楼,有天窗,可以看星星。他把母亲织的羊毛毯铺在地板,躺在上头,拿着父亲的望远镜,观星赏月。后来,主屋改建,天窗没了,母亲和父亲合力手绘一片星空安慰他──
他是比妹妹幸运的。他曾经是个孩子,完完全全的一个孩子,那段时间,他只需要当个孩子,无忧无愁地依赖父母。他是比妹妹幸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