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她知道他说得有理,可是她始终不认为她的话有如此大的影响力,对于他的态度更是不服气到了极点。“我不认为我的话具有影响两国关系的效果。如果你这么担心我说错话,为什么你一整晚都很少发言?你自己不说话,却又怪我乱说话,好像自己一点责任都没有,天下有这等道理吗?”
“你真是冥顽不灵,”他轻声却饱含怒气地道,“还不知自我检讨还反过来指责我,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有谁受得了你这种不知反省固执已见的个性。”不知怎地,他竟难以忍受她对他的反驳与抗议,这使得他更加恼怒,而他这辈子鲜少生这么大的气。
失望?父亲也经常这么对她说。她总是令人失望,不是吗?几日相处下来,他让她感受到此生不曾享受过的自由自在,她喜欢他,真的好喜欢,喜欢他对她的鼓励和肯定,喜欢他的温柔体贴和了解,而如今她却让他失望了……
“你说得没错,谁能受得了我?连我爸爸都不想认我这女儿了。我是个大麻顿,而你会遇见我真是倒楣透了。”
她的脆弱与倔强在她体内挣扎着,她撇过头掩饰即将决堤的泪水,不愿在他面前落泪。在他未能有任何反应前,她奔了出去,跃上马,策马奔离。
天啊,从什么时候起,卓策野在她心中已有如此的分量,使她开始在乎他对她是怎么样的想法,在乎他会不会对她失望……
策野怔住了,心口紧得几乎无法呼吸,她的话依然在他耳边回响……
连我爸爸都不想认我这女儿了……谁能受得了我……我是个大麻烦……
他刺伤她了吗?不,他完全不是那个意思,他到底怎么了?有谁会不喜欢她,她根本是人见人爱到他都要嫉妒的地步。是马蹄奔跑的声音使他回过神,一股恐惧蓦地袭上心头。天意,她要去哪里?她的骑术还那么差劲。
他连忙奔出去,眼见乔棉已离他有段距离,赶紧跃上马背,一边策马加速追赶她,一边喊她停下来,可是她的速度不减反增,使他更加心急如焚。
乔棉紧紧抱着马颈不敢松手,一下又一下的剧烈震动,直威胁着要将她摔下马背。她听到策野在喊她,一声声呼唤让她整个心翻搅起来,她期望着他来救她,可是又希望不要让他看见她这副狼狈的样子。然而,原本温驯的马像疯了一样不停地奔跑,令她觉得自己离死亡愈来愈接近……一定是她错误的讯息使它变成这样的,她怎么会这么笨、这么白痴、这么……自不量力!
“天意,稳着点,拉住缰绳!”仿佛过了一百年那么久,策野已赶到她身旁对着她减。
她早已不记得马绳在什么地方了,觉得自己只要稍微动一下就必死无疑。“我……我不能。”她连眼睛都不敢睁开,这辈子第一次感觉离死亡如此接近……
突然,一个剧烈的震动使她的身体弹高,几乎将她震离马背!这一刻,她已吓得连叫都叫不出来。
“天意!”策野强自镇定,一颗心七上八下的,眼睛不敢一刻离开她,担心她可能随时会从马背上摔下来。“别怕,我马上救你下来,稳着点。”
策野探出手试图抓住时高时低、随风甩动的马绳,试了几次终于抓到了,但要让这匹马同时且稳稳地站住,而不使乔棉摔下马背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他必须非常小心才行……
他看准时机拉紧马绳,马发出一声长嘶,终于停了下来,他到此时方才松了一口气,也才真正感觉到恐惧,同时心中燃起一股无与伦比的愤怒。他跳下马,对着仍趴在马背上的乔棉怒吼:“下来!”
乔棉只觉得身体似乎僵了,到现在还控制不住地全身发抖,他愤怒的吼声刺激她的神经,使她缓缓地坐直身子。她茫然地看着他,清楚地看见他有多生气,比刚才的争吵还气上一百倍都不止,这个认知使她心中一痛,理智也恢复了些,心想他一定气死了,自己又给他添了一堆麻烦……这时的她又是伤心气愤,又是难堪的,但终于有了下马的力气。
等她脚一落地,站在他面前,策野就再也忍不住爆发了。“你疯了是不是?你当骑马很好玩,完全没有危险性吗?你自己想想,你学骑马到现在才多久,顶多也只能小跑步而已,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要驰骋大草原?你到底有没有脑子啊!”
“够了!”乔棉怨声打断他源源不绝的责骂,“我受够你了!命是我的,要死要活是我的事,与你无关。我没求你救我,你救了我,我也不感激,更没必要在这里接受你的指责!”她一吼完转身就走,愤怒是掩饰恐惧最有效的方法。
突然间,她的身体被人抱得紧紧的,一阵温暖由背后传了过来。他抱她?!她完全怔住了。他的双臂圈锁住她,两人的身体几乎完全没有空隙,她感觉他的头垂靠在她耳边,只听他轻声而颤抖地道:“你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
乔棉闭上眼任他抱着,他的温暖、力量使她依旧颤抖的身子渐渐恢复了平静。
策野转过她的身子,让她面对他,首度反省自己对待她的态度是否过于严厉,她二十四岁了,虽然不再是十四岁的小女孩,但是社会历练毕竟还不够,他何必如此苛责她呢!他克制着突然想吻她的冲动,微笑道:“都过去了。我道歉,好不好?肯原谅我吗?”老实说,这大概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向人道歉。
她的心不由自主地怦怦跳着,见他肯对自己低头,她的态度立即软化,脸也红了。她不自在地别开脸,跟他保持一点距离,才开口道:“我……是我不好,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我以后会注意自己的言行,你放心。”
“天意……”他的心一紧,她还在跟他呕气吗?不,不像,她是真心这么说的,可是她这态度却莫名其妙地令他不舒服,似乎不太符合她的年纪……不对,他总是忘记她才小她三岁,这种态度才是她的年纪应有的,只是与他所熟悉的她相距甚远。
她转身对他一笑,神情似已完全恢复自然,然后朝她的马走去,轻轻地抚摸它,另一手环着它的颈子,靠在它耳边对它说着悄悄话。他听不太清楚,但仿佛是在说些安抚它的话。
“大哥,我们回去吧,我困了。”她对他笑道。
策野觉得她似乎有些改变,可是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同。见她跨上马,他不禁吃了一惊,“你还要骑马?”
“当然,不然我怎么回去?而且我说过一定要学会骑马的,你忘了?”她笑得那么理所当然,令人不忍心反驳她。
他真的怔住了,她才刚从鬼门关前回来呀!然而不自觉地,他露出一抹赞赏的笑容。唉!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啊?永远不按牌理出牌,令人惊奇不断,猜不透她下一步又会有什么惊人之举。
跃上马,缓缓地步向归途,马上的两人依旧谈笑自在,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但……情况确实已有些不同了。
“你们真的要走了?不能再多待几天吗?”隔天一早,木华黎依依不舍地挽留他们。
“这几天承蒙大家的照顾,我和天意真的非常感激,但若再继续待下去,我们恐怕会真的舍不得走,而此行还有重要的事待办,所以尽管心中不舍,还是非走不可。”策野真诚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