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自己何时停止了挣扎。当他的唇轻轻滑开,将一串碎吻印在我腮边和颈项的时候,我才勉强从脑海的空白中捉回几分清醒。
“你干什麽?为什麽突然吻我?”我不敢看他,莫名的慌乱还在胸口颤动。
“因为你说我是外人。我只是在提醒你……”他扳过我的头,一眨不眨的盯著我。“别忘了自己说过的话。想想你是怎麽住进这间公寓的。”
“我……我不懂你在说什麽……”
“无所谓,我只希望你好好想一想。也许你有离家出走的理由,可你会不知道,你最好的朋友在为你担心?你认为你有理由这麽做?”
“我不知道……我为什麽非知道不可?”我咬著发肿的嘴唇,说出违心的话。
“别咬。”他的麽指轻轻擦过我的唇。“聪明人不会弄伤自己。”
“我是傻瓜还不行吗!?”我用尽全身力量推开他,逃出这个令我窒息的房间。
第八章
他说的一点儿都没错,我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想承认……
坐在客房床上,我紧紧抱著膝盖,不争气的眼泪一滴滴往下掉。
真像个傻瓜……干吗哭呢?不过是被人在心里最脆弱的地方戳了一下……
天色暗了,窗外的云被夕阳染成红色,层层叠叠的涌向天际。
手机清脆的铃声此刻听上去格外震耳。我一眼瞥到来电显示,想也没想就按下挂机键,随手扔在床上。
又响了,我还是按掉。
第三次,响起的不是来电铃声,而是短信。我盯著液晶显示屏上的问题──“你要阅读新短信吗?”
踌躇的结果是选择了看。
果然还是赵文卿──
“我必须去一趟爱琴海,九点以前回来。冰箱里有新鲜蔬果、鸡肉、鸡蛋、冷冻pizza和三明治。”
读完短信,我听到铁门关起来的声音。想必是他走了。
他走了,公寓里便只剩我一个人……
我突然想起那个梦──黑暗中的声音,没有尽头的路,没有同伴的旅程……
手机又响了,还是一则短信──
“想发泄可以听音乐,唱卡拉OK,跳热舞,但是请别烧了我的厨房。”
还没等我想到该回他什麽,第三则短信又接踵而至──
“有什麽话等你填饱肚子再说,乖。”
瞪著最後那个字,我哭笑不得。他究竟想说什麽呢?不管怎样,这三则短信多少帮我恢复了一些食欲。
吃pizza吧,省事。
微波炉发出轻微的“嗡嗡”声。我看著盛pizza的瓷盘在微波炉里转了一圈又一圈,看著时间刻度一格挨一格的指回零……
“叮──”
Pizza出炉,热气腾腾,乳酪搀著火腿的香味从厨房一直飘到客厅。
我打开电视,换到亚洲新闻台,边看边把pizza往嘴里送。
亚洲恐慌抛售,金价大跌;经济不景气,东京高价公寓依然热卖;海峡时报指数再创年度新低;新马银行利率继续下调;多家跨国企业将生产线迁往中国大陆……
这个世界变化多快呵,稍不留神就会搁浅在时间的海滩上。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是。这就好比在浪尖上跳舞──要趁前浪尚未退势的时候跳到另一个浪头上──不能松懈,也没机会松懈。
至少,在赚够一百万以前,我的生活注定是如此。紧张而规律,周而复始。
我发出毫无意义的笑声,像自嘲,更像无聊。
最後一块pizza吞进肚里,我顺手关掉电视。新闻播报员机械般顿挫的声音从耳边消失,整间公寓突然静得让人心慌。
我站起来,从客厅走进厨房,又从厨房走回客厅,听著出出进进的脚步回音,像是踩著自己不规则的心跳。
主卧室的门开著,走过门前就可看到房内的一切,包括那个衣柜。
手机被我搁在客厅沙发上,安安静静的躺著。难道我在期待什麽吗?这种蠢蠢欲动的心情……是否也在他布局之中?
又一次从那个敞开的门前走过,我知道自己正被一个同样敞开的秘密诱惑著。
赵文卿去了爱琴海,不会那麽早回来,我只要三十分锺,不,也许十五分锺就够了,只要我拉开那个抽屉……有什麽好顾忌的?他知道一切,掌握一切,预见一切。在他眼里,我的立场从来就不算什麽。
趁自己还没改变心意,我翻出了那个牛皮纸信封,把厚厚一叠资料摊开在地板上。
这些剪报……信远地产公司,胡……错不了,是那个骗了阿兰的家夥。有人匿名举报他……侵吞公款?已经判刑了?进监狱了?什麽时候的事,怎麽我一点儿都不知道?
一看剪报日期我才恍然,原来事情发生在我帮阿兰安排相亲的那几天。当时我忙得连看报纸的工夫也没有,也难怪会错过这种小版面新闻。
如果说,这几张剪报是个不小的意外,那剪报下的东西更让我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这里有何柱嘉和他那个四人组的资料,还有胡的调查报告,一共四十几页。
许多曾经忽略的小细节在这个时候从脑海里一一浮起。
我想起初次拜访韩侦探时那两杯飘著热气的茶水,想起低得过分的委托费,想起韩侦探差点儿拿错资料时的窘迫……两只同样的牛皮纸信封,一只给了我,一只在这儿。
看似一团乱麻的事情,渐渐理出了头绪。
拿过电话,我不假思索的按下一串号码──他的手机号。
接通的时候,他大约知道是我,所以一开口问的就是──
“吃饱了吗?”
看著满地纸张,我喃喃道:“何止饱了,简直充实得要命呢……”
“现在心情有没有好一点儿?”
“如果你能带瓶酒回来,我心情会更好。你的冰箱里一罐啤酒都没有。”
“这听上去像是抱怨我待客不周了?”
“没错,我不但抱怨,我还有很多话要问你。”
“你问吧,我听著呢。”
“不……我必须当面问。你可别因为我这麽说就不敢回来了。”
“我就这麽一处落脚的地方,就是怕死也要回去的。你打算怎麽迎接我?”
“很抱歉,这里不是日本,不会有女人守在门口迎接晚归的男人。”
“我很想知道,你在说这番话的时候,是以什麽身份自居?”
“这个问题倒有趣……你希望我以什麽身份自居?”
听筒里传来一声轻笑。“这个问题我们不是早达成共识了麽?”
“有麽?”我装胡涂。“那一定是我记性不好了。”
“如果我立刻出现在你面前,是否能帮你想起来?”
“别说大话了,你现在应该还在去爱琴海的路上。”
“你又忘了我说过的话。”
“你说过那麽多,我哪能都记得?”
耳边突然响起门铃声。我愣了愣,对著话筒犹豫道:“好像有访客……”
“不帮我招待客人进屋?”
“这样好吗?”
“我是无所谓。”
“算了,随便你。”我放下电话走到门口,从门镜里往外窥视。黑压压一片,什麽都看不到。
“难道是灯坏了……”我边开门边嘀咕。
“灯没坏。”一瓶Martini伸到我眼前。“这是你要的酒。”
“你怎麽……”
“我说过,生活该多些惊喜才好。你忘了?”他唇边漾著笑意,拎起手机在我眼前晃了晃。
耍帅的家夥……他以为带笑纹的大众脸能有多少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