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夜龙在三日前也就是除夕夜时突然出现,可把以自己为首,一票留守琉琳馆的人给吓坏了——
「酒!」野夜龙整个气色躁红,额角筋络鲜明浮张,喊了这么一声後就不请自取,拿起桌上一坛老酒,以嘴就坛口,咕噜咕噜一口气干光。小胡子一干人等可是骨碌碌地看得眼睛都直了。
「我要进炼室,」酒一喝完,空坛子一放,仍沾著酒味的嘴抹手—揩,野夜龙反身一转,一路直勾勾往目的地前行,再扔下一句话:「谁都不许来打扰我,直到我自行出关为止。」
「爷就是这样吩咐的。」小胡子还特地把野夜龙当时的情况格外仔细说给刘净心听,希望她能谅解他们这些琉琳馆的下人为难之处。
「好吧,」刘净心看看小胡子紧张的脸色,箸实也不好太刁难别人,灵机却忽然一动。「那这么成不成?他上一餐饭什么时候吃的?下一餐饭由我来送,这样我就可以见他一面,也不算是打扰到他,更不算是为难了你们。」
「嗯?」小胡子眼睛眨眨,不确定地乾笑几声。「这样……应该是可以啦!只是这样做会不会太委屈夫人?」送饭这种事是他扪下人来做的才是。
「不委屈,一点都不委屈。]刘净心将头摇得很起劲。委屈什麽呢?她高兴都来不及了!
於是当时间一到,小胡子帮她先开了炼室外室的门,让她端著摆满食物的托盘步入,再将炼室内室门口外的空托盘收走。
「少夫人,小的就先下去了。」小胡子必恭必敬请示。
「嗯,你先下去吧。谢谢你,小胡子。」刘净心不忘向人道谢,声音温婉。
「哪里。」小胡子一边唇角扬起,迳自退下。
嗯……或许爷这数日来的暴躁、不眠不休,是温婉甜美的少夫人方能改善的呢,他小胡子对少夫人可是很有信心的。
可是,等在内室门口外的刘净心,此刻却是紧张得微微哆嗦!如果野夜龙待会儿一发现来者竟然是她,会是怎样反应?气得咆哮她一顿?她不是已经再三告诉自己要有心理准备?
想著、想著,她垂睫将注意力集中到手中托盘上——这一餐饭并不讲究什么色香味俱全,甚至可以说是简单得可以,就只是几个可以用手直接吃的饭团及一壶茶水而已。
「因为在炼室工作时,一边吃饭一边进行冶炼是正常的事!根本没有时间好好用筷子汤匙进食,所以爷吩咐过的,在炼室里工作,不管是大小师傅或学徒,都是吃饭团。甚至为了公平驽见,这规矩还是爷亲自带头做起的。」先前,小胡子对刘净心所提出的质疑如是回答,语气中尽是对野夜龙的钦服。
原来,野夜龙有这一面呢!刘净心很高兴自己似乎又多了解了相公一些——
正当她想得出神,内室的门扉「咿呀」一声往里开启,她和野夜龙微征的眼神撞个正著,并立即感受到从内室中因冶炼的火焰而吹拂出的腾腾热气。
「你来做什么?」莫怪野夜龙要打著赤膊,光是这门扉暂时一开所释出的高温热气,就教她开始想流汗了呢!
「我来送饭给你,顺道想看看你。」她从未看过野夜龙这么……粗犷的一面,有别於平时的迷人。「你这几天过得可好?什么时候要回家呢?我和娘都好担心你。」她渴慕地看著他因汗水而湿润的脸庞,忍不住拿出自己的丝帕想为他揩拭,但野夜龙却不耐的往後站开一步,并顺势将她手中的托盘接过,对满睑尴尬的小妻子冷冷丢下命令。
「没事就快走吧。」他转身又想踏入内室。
「相公!」刘净心忙喊:「我……妾身可下可以留下来看看你的工作?妾身保证会静静的不吵到你。」
「不可以!」野夜龙已经一脚踏入内室,闻言回头狠狠冷冷瞪她一眼。
「那……」刘净心退求其次,再接再厉道:「我守在这里——也就是这内室门外可不可以?」
「随你高兴。」野夜龙这回是这么回答,终於走入内室并重重将门扉合上,啊!至少这回他不是直截了当说「不可以」!那她可以认为这是代表「可以」的意思罗?雀跃起来的刘净心这样告诉自己。
* * *
琉琳,也就就是水玉,从无中化为有,从一堆看不出所以然的高温膏物,藉由一双巧手及特制吹气长管的帮忙,如玩弄揑面人、麦芽糖似的开始塑造。
吹制、压挤、调整,再凭著双手伶俐的技术开始琢磨,同时还得不怕这堆膏物简直可以炙伤人的高温,才能真正精制出一件杰作。
杰作是吗……野夜龙不知第几回合因对作品的不甚满意又停下了手,冷然将完成的部分毁掉,重新再来。
他对指尖所触及的高温烫度似无所觉,就算烫掉了一层皮,也比不上他心头熊熊燃烧的情焰岩浆,大掌泄恨似的往那堆膏物拍去,发出高温瞬间烧烤皮肉的滋滋作响,他却反而觉得痛快得想放声大笑。
真是浪费光阴!他已经在内室闭关了足足四天四夜有余,不眠不休了四十八个时辰,却一无所成,做了又毁、毁了再重新来过,总是不甚满意呀!
蹒跚的欠身站起,强忍著不眠不休所累积下来的困倦之意,野夜龙看见了放置桌上的空托盘——
「咦……」双眉不觉紧紧蹙起,混沌一片的脑袋终於开始认真思考,他好像忘了一件事……
是什么呢?心不在焉,他一如往常进行风炉灭火、收拾器具等善後动作,最後才懒懒地套上衣衫,打开门扉跨步走了出去。
然後他便怔仲了——只见对面墙壁角落,有一件大披肩;不,更正确一点的说法,是个穿著披肩、缩著身体、睡得正熟的女子,而她的身旁还摆著一只盛满食物的托盘,显然已经冷掉多时。
俊美的脸孔微微一僵,略感窒息,他安静的走到这熟睡的女子面前,垂睫注视的眼神是一点点的领悟、一点点的好奇、一点点的迷惑,以及一点点的恼怒。
他领悟,是因为突然想起了至少在十二时辰之前,她不请自来并呆呆守候的要求——没料到她还真的笨笨的实行。
他好奇,是因为不明白她这么做的背後原因。
他迷惑,是不了解她怎会有熬守一整日的坚决能耐。
他恼怒,是因为她竟然就这么呆、这么笨、这么坚决的——就为了等待他不知何时会结束闭关出来?
冷冷的一勾唇,他将热热的怒火藏好,双臂交叠在胸前,不耐地将脚尖伸向前,往那一大件披肩轻轻点了几下。
那一大件披肩回应似的蠕动了两下,然後又安静下来。
伸向前的脚尖又点了几下,但这回力道稍微加重。
「唔唔……」这下子是有声音回应了,但人却还是没有睁眼,微微眯了一卜,含糊不清地露出一抹娇憨甜美的笑意,咯了一声又睡得沉去。
长到这大以来,头一遭,野夜龙可真是傻了眼!这么能睡?不耐烦的想补上一脚,力道更狠一点的。
但是,就当他要抬起脚时,她又转动了一下身子,这回整张小脸都露了出来,仍是噙笑,然後震颤的长睫终於睁了开来。
「呼……我怎么睡著了……呀?相公?」赫然清醒後,刘净心简直足整个人要跳了起来。「相公是什么时候出来的?啊,对了……」赶紧又弯腰回去端起地上的托盘。「相公辛苦了,肚子饿了吗?」眼巴巴地期待著。「这些饭团可是我亲手包的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