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思绪仍是不断起伏,似乎是在告诉自己,就这么离开仍然躺在病床上的戴维斯是不对的,虽然他不曾给过她任何只字片语,可以代表他的心意和对她的承诺,可是她很清楚,他是爱她的。
不需要任何的山盟海誓,不需要对天发誓,她就是知道。
可是戴维斯似乎永远也不知道她的感情其实早巳表露无遗,而他居然还能认为她会随着许秋进回去。
戴维斯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他是不是庆幸终于摆脱她?他是不是不会追来,或是他终于了解自己是如此深爱着她?他会不会心急如焚?
她的离开是否伤他很深?他会怪她吗?要是他真的追来了该怎么办?他知道她的住所吗?他晓得如何找寻她吗?
一连串的问号,她一次又一次的责问自己以及这些烦人、恼人的事。
现在,她只感到孤独无助,她害怕,害怕自己半夜作恶梦时没有人能抱着她、安慰她。害怕以后的每一个早晨都再也闻不到咖啡的香味,害怕必须嫁给许秋进这个她一点也不喜欢的人--
她更害怕没有戴维斯的日子。
心情跌落谷底,茉莉无意识的翻动手上的报纸。
这时候,她注意到机舱的走道上有人走动,最后在她座位的旁边停了下来。她抬眼一看,发现一个帅得简直无懈可击的美男子站在她面前。
他的声音也带着浓浓的广东腔,但是就是没有许秋进语调中的那一份傲慢。
她看看自己身边靠窗的那个位子。"不,没有。"她答道。
"太好了,"他笑着从她面前走过,坐在她的身旁。
"我要是早知道自己身边会坐着一个已经连抽了五根雪茄还不罢休的家伙,即使要我整夜排队,我也一定要买禁烟区的机票,否则也不会被熏得这么狼狈了。"
茉莉以为他是故意找话和她说,所以默默的不作声。
她用眼角的余光看了他一眼,发现他只是自顾自的说着话,好像也并不期望她有所表示。
不过,她好像还是上钩了。
"看不出来你是个拒烟者。"
"噢,只要看过那些黑色的肺--我是指照片,你就不会想要接近那些东西了。"
他头也没抬,只是不经意的说着,他正专注于自己手中的时代杂志,一双眼睛直直的盯着杂志上的字,看得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了。
她继续翻动手上的报纸,自己的一双大眼睛却不时在他身上滴溜溜的打转。
他长得虽然英俊,但是就在刚才他出现时的惊鸿一瞥之中,茉莉看出了他的眼神中有一抹熟悉的冷峻。
她强迫自己把心思放在眼前这个陌生男人身上。
因为她知道,她将会用自己下半辈子所有的时间来想念戴维斯,而如果她这么早就开始想他的话,她可能活不过四十岁。
总之,她的好奇心已经被眼前的男子挑起,而他明知道却可恶的假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般。
无论如何,他总可以客气的问她的名字吧?
"可以请问你的名字吗?"他突然问。
她咳了一下,以为对方知道她心里想的事情一样。"白茉莉。"
他看着她,冷酷的眼神中又带着幽默。
"好名字。"他又继续埋首阅读。
就这样?她呆了一呆。
他不是应该告诉我他的名字,再接着说很高兴认识你吗?
"你……"
"我叫韩士伟。"他忽然又抬头,盯着她的脸。"很高兴认识你。"
他对她微微一笑,仿佛他真的知道她心里想些什么似的。
"呃,我也是。" 。
他们再次沉默,但彼此打量着对方。
"对不起。"一位空服员忽然走了过来,态度亲切的问道:"这位先生,我可以看看你的登机证吗?"
她望着韩士伟,仿佛被他电到,两眼发直的对着他讲话,而且显然对茉莉充满敌意,视若无睹。
"可以呀,宝贝,"他的嘴角露出些许邪气的笑容。"你想看什么都行。"
他从手提箱里拿出登机证,递给空服员。
她的目光只在机票上停留了半秒钟,又继续对他眨着眼睛道:"韩士伟先生,你的票是头等舱的,怎么会坐在这里?"
"是的,但我买到的是非禁烟区的位子,我不喜欢,能不能让我坐在这?"韩土伟露出一脸无辜的表情,并用他那一口浓厚的广东腔国语,发出低沉又富有磁性的声音。"拜托你?"
空服员的两腿几乎要站不稳了。
"呃,我想……应该可以。"她站在一旁,舍不得走。
韩士伟笑咪咪的说:"谢啦。"
看到这里,茉莉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第九章
"你是不是会冷?"韩士伟迳自伸出手去替茉莉调整冷气孔的方向,以免让冷气直接吹向她。 "谢谢。"她轻声道谢。
她偷偷咋舌,不敢说打冷颤是因为他和空姐打情骂俏令她起鸡皮疙瘩。
"你要不要枕头和毯子?外面气候不太好,看样子不会准时到台湾。"
他再次向空服员要了两套毛毯和枕头,然后就不再多说。空服员只好悻悻然的走开了。
半分钟之后,空服员带着这些东西回来了,她的一双眼仍是离不开韩士伟。
"谢谢你,"他继续施展着魅力。"能遇到你真是太好了。"
"不客气,这是应该的。"空服员甜甜的一笑。她走回自己的位子,而且还不忘回头凝视着他。
"你都用这种方法来对付女性的吗?"茉莉一直等到他们安顿好,并且等到空服员走远了之后,才问道。
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用一种坚定的语调说:"不,如果面对着既聪明又美丽的女人,我就不会这么做。"
韩士伟回答了问题,而且顺便将她归类是聪明又美丽的那一类。
"这算是恭维吗?"她转过头来看着他。
她很仔细的打量他的神情,想知道他这话是不是在讽刺她。令她惊讶的是,她看到的居然是一对流露出真诚赞美的眼神。
然而他只是笑着耸耸肩,没有再替自己的话做任何解释。
"对了,你是台湾人吧?学成归国吗?"很显然他已经决定要和她聊天了。
"不是。"不幸的,他问到了她最最不想谈的话题。不过,她还是觉得可以告诉他。"我是被叫回来嫁人的。"
韩土伟的表情像是肚子上挨了一拳似的。"你要结婚了?"
"是的。我'被迫'要结婚了。"茉莉承认道。
她实在不太愿意谈自己的这档子事,所以转移话题的反问他,"你呢?你是来台湾洽公吗?很少有人出差还搭头等舱的喔。"
"其实我算是渡假,"他耸耸肩道:"我的心理医生警告我,要是我再在办公室里多待一天,他就要找人把我绑上飞机,直接空投到某个不知名海滩去。我想,与其被绑着,不如自己乖乖的坐上飞机,到台湾的朋友家里住一阵子。"
"你可真会挑地方啊。"她道:"反正要渡假嘛,为什么不干脆就去夏威夷?或是圣地牙哥岛?"
她说着说着,想起了戴维斯的梦--他说他梦见南台湾的垦丁……
"不行啊,真的到了那种观光圣地,我更没得安宁。"韩士伟似笑非笑道说,"医生嘱咐我,只能纯休闲。"
茉莉听得出他的弦外之音,不禁笑了出来,觉得这个人真是有趣。
仔细想想,戴维斯就很少这样轻松的和她谈笑。
其实说穿了,是因为他与人相交,都多少有所保留,而且不愿意轻易的对人挖心剖肺而养成的一种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