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显然的,这姑娘远比他来得镇定许多。
“还是这位公子深夜进我屋里有事指教?”
“我没有,这……”这是怎么回事?他追的人明明就在这里消失,怎么屋里是名女子?“敢问姑娘是否看见一个身穿夜行衣的人经过?”
“我这模样能看见谁?”女子轻笑出声,语中带讽:“当然,除了奴家眼前这位公子之外.”“我并非有意。”糟了!这姑娘一番话提醒他现下是何场景,他赶紧退至门外,关门转身。然,脸上气血翻涌,怎么也藏不住。
是受窘,是为难,是尴尬,也是莫名激动。
脑海中,不争气地记住那一眼闪过的香肩与愕然眼眸,眼波流转,灵动得教人难以忘却。门板咿呀一响地从里头被拉开,女子莲足轻移至他身后。“这位公子还好吧?”银铃般的说话声拉他回神,连忙陪礼:“在下怵言,若对姑娘多有冒犯,请见谅!”“呵,瞧你紧张的,奴家可没那么小家子气,公子没看到什么吧?”
“没、没有。”压下脑海中翻腾妄思,怵言答得口是心非。
“那不就得了。”巧笑盈盈,菱唇勾起善解人意的弧度探问:“怵言,容奴家这么唤你吧?”“当然。”
“看你的样子像在追人?”
“没错,我在追一名行刺宁王爷的夜行人。”
“宁王爷?”闻言,雁眉随之蹙起,“那你还不快走!”
“姑娘何出此言?”
“这儿是德王府啊!你若是宁王爷的人,就该知道德王爷与宁王爷两人势如水火,互不相容,你在这儿,万一被人发现怎么办!”情急之下,女子一双手攀上怵言手臂,左顾右望。“趁现下无人,快走啊。”
怵言垂视的眸子落在臂上的一双手,再抬起,才真将眼前女子看了清楚;细眉如雁行,媚眸盈水漾,巧鼻似悬胆,菱唇抿轻愁,可……
“你是德王府的人?”
“实不相瞒,你不奇怪我房里都闯进个人了,我怎么还能够冷静如厮吗?若不是待在这教人心惊胆战的地方早习惯了,怎能不尖叫出声?”
几句话,无意之中减去怵言对眼前女子异于常人的冷静所生的疑虑。
原来如此,怪不得他误闯她房里也不见她有一丝惊慌。
“那么你是?”
“别问这么多,快走!要是被夜巡的死士发现,你想逃也逃不了。”女子担心极了,只想推他离开。“德王府门禁森严,不是谁想走就走得了的,像我,若有武功……唉,说这么多作啥?你快走吧。”
“若你想逃,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冲着她身为德王府的人却担心他这个来自宁王府的人的安危,无论如何他都得帮上一帮。
“天下之大,却无我容身之处啊!”这人并不坏呵。“一介女子怎逃得出德王府的天罗地网?我早死了心,你快走吧。”
“误闯姑娘闺房是我失礼,我可以助你逃离德王府算是陪罪。”
螓首轻摇,菱唇勾起“不敢当”的浅笑,笑中藏着若有似无的叹息,“离开德王府我也不知道该往哪儿去,你快走吧。”
“但是——”
“别被德王府的人发现,今夜之事我不会说的。后会无期。”倩影旋了半圈转往屋内,关上门板前不忘叮咛:“快走,迟了连我都有罪呐!”
“姑娘、姑——”止不住门板合上之势,怵言消了音;不单因为门板已关上隔离内外,也因远处传来练硬派武功的人才有的沉厚足音。
而且不只一个。
宁、德二王素来不合,要是被发现他闯入德王府的确会引起误会,甚至让德王爷有机会参他主子一本。
看来是非走不可了。
但里头的姑娘,他欠她一份情,不还有违他怵言做人的原则。
“谁在那里?”
德王府内夜巡护院见有陌生黑影,厉声一喝,也喝醒犹豫未走的怵言。
他足尖点地,借力施力窜上屋檐翻墙而过,躲过一回。
? ? ?“你引他到德王府又放走他是在盘算什么,离休姑娘?”门里屋内,藏身在床的天篷上的人松手往床板上坠,又在身躯与床板相撞之际,双手一撑,将自己推出床外,凌空翻身落定,坐上靠墙的胡床。
“我倒想问你这个闷声不吭便溜进人家屋里偷窥的人在盘算些什么。”
“啥事也没,不过想看看美人入浴是何等国色天香——喝!”卢方跳上扶把,躲过飞来一剑。“用不着这么大礼伺候吧!”他扳起脚尖将深入墙的剑踢还原主。
徒手接剑回鞘,菱唇勾起冷哼,离休怒气显然未消。“擅闯本姑娘的屋子还想活着出去,除非日出西山。”
“喂喂,真的假的,这么生气,看在咱们的交情上,网开一面成不成?”笑够也闹够了,该谈谈正经事才对。卢方躺回胡床,跷起二郎腿。“这趟夜探宁王府成果如何?”“若不是那个叫怵言的男人插手,我早一剑摘下宁王的头。”
“那你何苦引他进府,累得自己手忙脚乱?连我都难以幸免,白白当了你的挑水夫,挑了一大桶水让你上演一出贵妃入浴。”充当挑水下人,啐,实在有辱他卢方的名。“怎么?刚才是谁说要瞧美人入浴图的?”
“也要看是真美人还是假美人呐,你这虚凰假凤。我卢方可没兴趣看个男人入浴啊。啐,还不拿下那张假脸皮。”
“你还真挑。”离休取下易容用的手制脸皮,露出真正的面容。俊秀清雅,十足少年相貌,声音也由娇细回复成持平明朗的嗓音,十成十的少年声调。“要是被人发现,由你负责善后。”
“负责就负责,怪就要怪你何必易容成个绝世美女,知道事实真相的我怎能接受那国色天香底下竟然是道道地地的男儿身。”还怪他!
“想当初是谁被这张花容月貌迷得神魂颠倒,硬拉人进德王府的?”黑白分明的俊目斜眄,不屑的看向以貌取人的色胚卢方。
“是我眼睛瞎了成吗?说到底还是你布的局,骗我入洞还敢说。”说理不过,真是自找罪受,他除了怪自个儿还怪得了谁。卢方双手交叉置于脑后躺下,“说真格的,你诱他进德王府是为什么?”
“德、宁二王向来不睦,总要巧立名目好让两虎有机会相斗不是吗?”试试水温,离休边说边褪去一身时兴的女子衣裳,跳入木桶,洗去胭脂水粉味。“我是在为两位王爷找机会啊.”
“你诱他进王府又帮他逃出去,怎么巧立名目让德王爷去找宁王晦气?”水声哗啦,热气蒸红离休俊秀的脸,也模糊了视线,朦胧里,只见一片比水气更白皙的肤色,瘦削堪称纤细。
就是这样的身形,才让离休得以以一袭男儿身将女子扮得维妙维肖,连阅人无数的他都看走了眼,中了易容术误当他是天香国色。啧,人生一大败笔,说出去丢人哪!“我说他还会再来找我你信不信?”
“是找离休公子还是离休‘姑娘’?”
“同样都是男人,你说找公子还是姑娘?”
“我敢赌是都找。”
“都找?”水声泠泠,离休趴在桶边,目光穿过雾气看向晃着脚看来挺自在的卢方。“怎么说?”
“找姑娘,是因为普天之下还没有哪个男人能不被离休‘姑娘’那张脸给迷得神魂颠倒的;找公子,是因为他八成还疑心刺客是德王府所派。要我是他,会假藉找你的名义顺道探探刺客的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