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有害我,也没有害般若等人,毋需介意。”
“可您为了我离开族人也是事实。”
江岩无言以对,这的确是不容置疑的事实。
但,离开才让他得以清静度日,才有自由可言;而有他相伴,这十四年的四季更迭才有另一番新的滋味、新的意义啊!
可这些他懂吗?又是否明白活过千年之久的他有多渴望一个能陪伴他、让他觉得自在的人?
仲云抽回一手拭泪,依然固执地道:“我还是要离开。师父,无论您准不准,我都要离开。”
“你实在固执得可恶!”江岩眯起银眸,怒气因他的坚持而被挑起。
“我离开对大家都好。”仲云依然自以为是。
“那是你自以为的。”他离开对他而言就如同心被挖走一半,谁会好!
可仲云并不懂江岩的心思,固执地认定只有自己离开才能解决这一切。
抽回另一手,他弯身作揖告别,离意甚笃。“仲云就此告别。”语罢,拿起准备好的包袱转身便走。
“该死!”江岩出人意料地怒吼一声,站起的同时迅速出手扣住仲云手腕。
“师……唔!”才想要求师父放手,不料开启的唇竟遭封缄,江岩的银发与阳刚的轮廓成为他唯一可见的景象。
师父他……
“砰!”仲云手上的包袱无力垂掉落地,声响却移不开两人的注意。
“唔……”仲云呼吸困难地不住挣扎,双手抓扯江岩的袍子,却怎么也拉不开师徒两人的距离,反倒是让江岩抱得更紧,更令他透不过气。
因为仲云的坚持不而气得失去神智的江岩,一手环住他的腰压向自己,一手扣住他颈背不容他逃脱,千年来的渴望与长久克制积累的想望,顷刻间被激得溃了堤,忘了仲云是凡人,是该守着伦理道统的凡人。
也忘了自己为人师的身份,更忘了此举会带给他多大的冲击,会让两人的师徒关系走向哪一步。此时此刻他再也无暇考量这么多,神智被他抛开至九霄云外;剩下的,是再也藏不住的冲动和渴望。
千年了……看尽历朝历代更迭又如何?看遍红尘俗世又怎样?理解众生庸庸碌碌的百态又有何用?他终究只是一只单独绝然的妖狐,徒有人形却也是异于凡人的人形;拥有权位,却是面对受困的桎梏。
于人世,凡人无法见容;于族人,无人愿了解他,只会一味敬畏他的道行。
有谁能懂他、察他、知他、不惧他?有谁能将他视为常人般对待,而非神、非妖,只当他是普通人,即使明知他不是人?
盼了千年啊……盼了千年的想望,如今才盼到了他,一个与他朝夕相处而无惧于他外貌、他道行的人,一个懂他知他了解他甚笃的人,一个如春水般柔柔渗进他心、添入暖意直至溢满胸口的人。
这要他如何放手让他离去?
直到霸道炙热的吻里他舔尝到咸涩的滋味才醒悟。
他做了什么?
“我……”拉开彼此距离,然而他的失控却已造成无法挽回的事实。“仲云……”
“为什么这样对我……”无法置信的错愕伴着泪滑落,是遭长久以来自己所信任的人背叛的愤怒,是不明白事情何以至此的懵懂,是怎么也不相信眼前之人竟会如此对待自己的悲痛,是连自己都不明白的悸动与一丝丝理应走至今天这一步的了然于心。
千头万绪,百感交集,重重的冲击教仲云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流泪成了他唯一能做、会做的事。
而这泪,如同鞭笞江岩良知的利鞭,狠狠的、不留情的,一滴滴恍似一鞭鞭,落在他心版,再加上仲云反复而不自知的询问,痛得他不知如何自处。
“为什么这样对我……师父……”
仲云那将他视如娇孽般的恐惧眼神令他心中一阵痛楚,他扯出一记苦笑。
“告诉我啊!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因为……”他如何说?说早在许久之前对他便不再只以徒弟看待?说早在这之前便无法自拔地恋上同为男子的他?他的问题要他如何回答?
无论说不说、答不答,结果均同啊!他俩无法再回到昔日师徒的情谊,今日之举,永远地划开了他们的师徒之谊啊!
“师父……”仲云主动拉扯他衣袖。“您只是一时失态是不?这一切只是误会对不?您只是……”
江岩握住衣袖上颤抖的手,由他那冰冷的手足以想见此事带给他的冲击。
是他的错,不该失了理智,任由欲望操纵一切。
“师父,这都是误会,您不是有意——”仲云很是努力地为他的举动找藉口,可浑浑噩噩的脑子根本找不到任何一个能让自己信服的理由。
他找不到,找不到啊!
所以,只能倚赖他的保证,说这一切只是个误会、只是个玩笑。
“你说的都对。”闭上银眸,江岩不是很真诚地附和着他。
这番说话的神情告知了一切——不是误会、不是玩笑,他是有心的。
为什么不骗他?为什么不骗他说这是误会、是玩笑!为什么要老老实实地告诉他这一切是真实的!不是虚幻、不是做梦!
“我是男人,师父!仲云并非女儿身啊!”仲云失控地咆哮出声,无法相信自己的师父竟对自己……”
“我知道。”江岩一手抚上仲云满是泪痕的脸,注视他的银眸饱含歉意与心痛,重复说着:“我知道。”虽知道,却还是忍不住将你置放在心底,可你会懂吗?懂我这份情意并非轻蔑而是情不自禁吗?
“知道却还……”他被江岩绝望的神情骇噤了口。
银眸里的绝望、无生息是他从未在他身上见过的,就算是有一年又因他而与全族人起争执也不曾见过;向来严峻的刚硬轮廓,如今看来是这么地虚幻不真实,凄然得仿佛随时会消失一般。
比起震慑于江岩对他的举止,他更怕他突然的消失。
“不要!”
“仲云?”眸光闪过愕然,落在突然抱住自己的仲云身上。
“不要消失,不要不见,不要!”
“这是否表示你接受我?”
仲云抬头迎视落在自己身上的银色眸光,片刻无语。“我……”
江岩扯开一抹苦涩浅笑,握住腰上的手停顿一会儿,才狠下心拉离自己身侧。
“师父?”
“我不再是你的师父。”是的,今后他们之间不会再有师徒情谊。
是他破坏了这一切,如果他够自制,就不会一举击溃师徒之谊的假象,将两人带至现在的局面。
“师……”
“不要叫我师父!”他喝道,见他瑟缩了下身子,还是禁不住呵护地缓了口气:“你是对的,离开栖霞山,对你对我族人都好。”
至于对他——呵,只是回到从前,并没有什么差别。黯淡银眸中的了无生气,恐怕连江岩自己都没察觉。
“对您呢?”提到他和狐族族人,为什么单单只省略自己?心思缜密的仲云自当不会放过他话中疑误。“对您呢?”
“我?”江岩扯动唇角,退离至不会感觉到仲云气息的地方。“呵,活了千年之久,凡事对我皆毫无意义。”唯一有意义的只有你,可是——江岩背过身,不想再看会让自己心痛莫名的他。
“师父……”
“不准再叫我师父!”一吼乍停,又缓缓吐出绝然言语:“我不再是你师父,再也不是。”
“师——”
“若不想方才旧事重演就立刻离开,走得愈远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