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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父!”又拿他的容貌作文章。仲云跳离江岩双臂圈起的怀抱,淡淡的怒气染红原先苍白的脸。

  “生气了?”江岩反倒逸出沉沉笑声。心里放下大石,总算将他拉出愁云惨雾之中。

  “说好不再提这事。”摸摸自己的脸,他并不觉得自己长得像姑娘家;真要说长得美,他觉得般若更美,甚至师父比般若更美啊!

  他回头,黑白分明的清澈大眼直盯着江岩。



  银色的发轻柔飘逸有如万缕蚕丝,银色的剑眉分列之下是两潭银灰如水银的双瞳,及如山峰般棱角分明的面容。他想不透,虽说自己见过的人少之又少,可偶尔偷偷窥视旅经栖霞山的路人时也不见有人能比师父更出众。

  这样完美的师父为何老说他容貌比时下姑娘更美,老拿这事笑他。

  “在看什么?”

  “看师父。”仲云在江岩面前很难藏住话。“您甚至比般若更美,为什么老是笑我呢?我可不曾笑过师父您啊。”懵懂的神情充分告知江岩,他并不明白自己的长相有何可议之处。

  为此,江岩除了为徒儿的迟钝摇头苦笑外,很难再有更多反应。

  俊秀不失清丽、介于男与女之间的朦胧外貌,纯真犹似素绢的心,一如天暖未绽的春樱,而他却不知自身容貌的绝丽?



  他的容貌连族里公认最美的般若都比不上,这点他知道吗?

  “为师记得在你房里有面铜镜。”

  “是有面铜镜,但又如何?”他还是不懂。

  “你……唉。”这般的花容月貌一旦下山进入凡世,多多少少也会引来不小的风波吧?江岩想,这也是他不愿他下山的原因之一。

  “师父?”

  “罢了,还记得你出门前遗留了什么吗?”

  “啊?”仲云诧异地睁大眼。他出门时忘了什么吗?

  江岩叹了口气。为什么聪慧敏捷、足以识破人心的徒儿会有这等毛病——自顾自的陷入沉思,任人怎唤都唤不回,以及对随身物品丢三落四的习惯?

  手指轻朝地面一点,示意仲云势向下望。

  “有什么——啊……”仲云微红的脸再度烧上一层绯火。“这……”

  “想起来了吗?”江岩咧唇扬笑,淡问的语气抒掩不住笑意。

  “是的,师父……”双眼困窘难当地瞥向自己的脚。

  他……又忘了穿鞋啊!

  “我可以自己走的,之前不也这么走去我娘的墓前,所以……”不知第几次请求,可师父一点也听不进去。“师父……”

  “休说。”这山间林野,奇石甚多,一个不小心就会受伤,他竟然打着赤脚行走还无所觉,江岩无法置信地想,心下也明白这定是因为仲云一路上净想着心事,以致无法分神感觉其他事的缘故。

  这样的徒儿怎能不让他担心?

  “可是您抱着我,要是让别人见着了会惹人议论,尤其是如果被您的族人见到,那您……”

  “我自有主意。”

  “您太宠我了。”仲云叹息道,拗不过比他固执更甚千倍的师父,他只好顺着他意,挑了个舒服的姿势,将头枕在江岩宽厚的胸口。十几年过去,这里依然是他最熟悉最感到自在的地方。“您这样会让我愈来愈倚赖您。”

  “无妨,我会尽我所能保护你。”

  仲云没有抬头,以致错失看见江岩难得深笑的机会。

  “我可以保护我自己。”瞧他说这话好像他多脆弱似的。“您也教了我不少武功,却从没让我派上用场。”

  “练武是为强身而非与人争斗。”他之所以教他武功,最主要是为了避免族中有人趁他不在时对仲云不利,能不用到自然是好事。

  更甚者他希望永远不会有用到的一天。

  “爷!”般若诧然的声音突然闯入这对师徒的交谈,语调更添不知名的愤怒。“您这是在做什么?”爷竟然……竟然……

  同仲云谈天扬起的笑容,在乍见下属惊愕交集的表情后立刻沉下,化成冰冷,如同以往每一个与族人见面时的严峻。

  亲眼瞧见他神情转变之速,般若随之跟着冷下脸。

  “呃……”仲云瞧见两人突然僵化的气氛,暗扯江岩的衣襟,小声低语:“请您放我下来。”

  “不必在乎。”江岩坚持不放手,坦然越过等候在门前小径的般若,走进师徒同住的木屋。

  “般若来找您一定有要事相告,您这样是不对的。”被轻放在座椅上的仲云顾不得师徒身份,贸然指责站在身旁的江岩,目光不时瞥向门外伫立的般若,偏偏他这位师父似乎还没有到外头会见她的打算。

  被她瞧见这等景象会引来多少风波?他想,更担忧身为他师父的江岩在族人面前该如何自处?

  虽说师父是一片好意才抱他回来,可这还是不成体统啊!

  唉!师父与他从不在意这些,但其他人并不作如是想。

  “你这是在教训我?”江岩挑起眉,明显露出不悦的神色。

  “仲云不敢,但般若不会无事前来。”仲云叹了口气,表情无奈。“只是在说事实,您不该对她这么冷淡。”

  “这是为师的事,你休管!”被徒弟说得下不了台,江岩不住厉声出口。

  “对不起,师父。”仲云垂下眼,低声道歉,虽然他不认为自己有错。

  “你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何必道歉。”被他一声道歉提醒,江岩消了怒气,自知理亏,更因懂他性情,深知他的道歉并非真认为自己做错,是为消他怒气。“是为师的错,你说得对。”

  “师父?”仲云抬头,藏不住讶异神色。

  “为师还不了解你吗?”江岩叹口气,如果说有人能止住他的怒气,那人除了仲云外,不作第二人想。“你在怪我对般若太冷漠?”

  “是的。”仲云坦然道,十数年相处,让他习惯两人名为师徒,实则算是亲人的相处方式。

  一直都能放心地直言无讳,是因为彼此都能将对方的话听进耳里去,因为养育他的江岩并非固守传统伦理的人,他总会接受他贸然的指责,只要他的指责是对的,而他亦然。

  所以,常会有这等冒失的情况出现也可想而知。

  “可知是何缘故?”心想没有必要告知,但他还是启口问他。

  仲云摇头。

  “因为我明白她来此的用意。”一看见她瞧着他们的眼神时,他便猜知她来此的目的。只有这个徒弟,还傻傻地为她护航,全然不知她来此正是因为他。

  唉!为何对自己的事都这么粗心大意?

  “啊!”仲云诧然张口,久久无法成言,从江岩的神情,他总算也隐约可猜出般若的来意。

  难道……

  终于懂了。江岩没有开口,从他的表情便可看出他的了悟。

  “爷,大家正盼着您回去。”般若不断告诉自己要忘记方才所见的景象——爷抱着那凡人的动作、注视那凡人的神情,还有两人亲昵交谈的模样,她拼了命地告诉自己一定要忘却。

  那景象看似一对有情人正亲昵交谈着。

  不!爷绝不可能——般若不愿深想,但背后的真实却已了然于心。

  爷,您当真这么……

  就在她内心频频为了自己的了悟挣扎时,江岩的声音倏地传来——“这绝非你来此的真正目的。”离开木屋并刻意引般若到远处的江岩,此时扬起淡漠的冷笑。“般若,你以为我不懂你吗?”

  “爷懂族里每一个人,自然更清楚般若今日前来所为何事。爷,大伙儿希望您能将那凡人送下山,以消隔阂。”十几年了,把那个凡人养大能自力更生便成,不应继续留他在栖霞山上,徒惹爷与族人间不必要的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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