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千帆噗哧一笑。“什么时候这么谦虚了?”他调侃道,调整快滑下肩膀的帆布袋肩带,口气如往常一样,朝他伸出手。“我们彼此都帮过彼此。”丰仲恺看着他修长骨感的手指好一会儿,才伸手握住。
一时间,掌心贴着掌心,在此刻,突然萌生一种无以为名的暧昧氛围,让两人相视凝望而不自知。
池千帆首先收回手。“我上楼把你帮我买的生活用品带走,这样你就不必再花时间处理了。”说完,他便快速上楼。
掌心突然一空的感觉很奇怪,就像你明明拥有一件东西,将它握在手里却有人趁你不注意的时候抢走它,让你手里什么都没有空无一物的,有种奇异的失落感。
望着池千帆消失身影的楼梯口,丰仲恺茫然地失了神。
* * *
他从什么时候开始睡在他房里的?
走进丰仲恺的房间,池千帆放下帆布袋准备动手整理他用的随身用品时,忍不住想起这件事。
这是种很自然的感觉,当以为生活就这样让人安心地一成不变的时候,一些生活上的小细节都不会去注意,但是当生活有了改变,以前不注意的事情突然鲜明起来,记忆力好得连自己都不敢相信。
此时的他,就有这种情绪,才会自问:什么时候他开始将自己的衣物放在他房里?
一开始他们是分开睡的,什么时候改变的呢?
“在想什么?”丰仲恺不知何时跟着上楼走进房间,看见他蹲在衣柜下放置衣物的抽屉前发呆,遂开口问。
“没什么,只是在想自己什么时候开始把衣服放在你房间里,我刚到客房去才想起衣服在你这边。”平常,走进这个房间是这么自然,今天怎么突然想起这个,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也许是因为要离开住惯的地方吧!多少总会怀念。
丰仲恺双手环胸斜靠在门边。“那次之后没多久吧。”
“是吗?”池千帆没有多问,想不想得起来并非那么重要,拉开抽屉发现他帮他买的衣服还真不少,等一下还有牙刷之类的私人物品,不是几个塑胶袋就能解决的。
“借我一个背袋或行李箱什么的可以吗?”
丰仲恺耸肩。“只有你自己知道放在哪里。”双手一摊,他一副“请君自便”的随意。
“我把所有的行李箱都放在客房的衣柜里。”他交代,先将衣服全搬到床上。“你这个样子不冷吗?”
他提醒他身上只围了一条浴巾。
丰仲恺笑了笑,坦诚道:“有点。”
池千帆顺手拉开另一个抽屉,拿了内裤睡衣丢向他,丰仲恺接下,很自然地在他面前解下浴巾穿了起来,完全没有顾忌。
同是男人,在这方面的确不需要顾忌什么,都很自在。
一出一进,池千帆进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个背袋,将衣服全装了进去,又走进专属主卧室的浴室,出来时手上多了毛巾牙刷,同样也放进袋中。丰仲恺看着他进进出出,莫名的不悦涌上心头。
该说些什么?还是帮他什么?想了想,他不知道即将离开这里的池千帆还需要他帮忙什么。
两人的关系结束得太突兀,彼此都还没有充分的心理准备接受这样的结果,尽管这结果早在一开始就已注定,只是结束的原因过程,不是他们所想的,因此乱了方寸也是情有可原。
“需要我帮忙吗?”
池千帆呵笑出声!“你早该说的,现在我都整理好了。不过……”他有点伤脑筋地皱了皱眉头。“放在客房里的画,恐怕得请你帮我搬出来了。因为太多了,想一次搬走,光靠我一个人是不可能的。”
“等你找到地方住再回来拿也无妨。”说到这里,丰仲恺才想到,“你要住哪里?”
他问愣了他。池千帆想着,突然要离开,一时之间要找到地方安身实在有点困难难。
不过,台北是个很方便的地方。“我可以先找个旅馆住几天,等租到房子再说。”
“既然如此,你可以等把住的问题解决后再回来拿。”他这么说着,虽然不明自己说这话的真正用意是什么。
也许……他只是希望有一个能再见到他的借口,也许……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万一撞见你妈怎么办?”池千帆提醒,难得他思虑出现漏洞。“对了,再帮我叫辆计程车好吗?”
“我可以送你。”
但我却不知道要你送我到哪里。这句话,池千帆放在心里没有说出口,只是找了别的理由搪塞:“这样不好,都这么晚了,你明天要上班,而且你妈明天就到台湾了,你做人家儿子的要接待她,还是早点休息比较好。”
“千帆。”
“嗯?”正在确认没有任何东西遗漏的池千帆应声。
除了画作还没搬下楼,其他就没有东西遗漏了。确认后,他一手抓起背袋背在肩后,一手提起跟随自己多年的战友往房门走。
丰仲恺就站在门前,一脸有话要说的模样。
池千帆这才想起刚刚他叫了自己一声。“还有事?”
“还是朋友?”丰仲恺问,也不知道自己这么问是何用意。
“当然。”池千帆放下背袋,再度伸手向他。“除非你不想交我这个朋友。”
他们的关系说亲密不算亲密,因为两人都不会主动谈起自己,说疏离也不算疏离,因为他们拥有共同的、不可对外人言的秘密——
他们,两个男人,曾互拥亲密地度过每一夜。凭靠这样的关系,他们两个是否可以萌发友情,当个普通朋友?
应该是可以的吧。两个人心中都这么想着。丰仲恺同样伸手握住他的手,方才挥之不去的失落感突然有种被填满的充实感。
是因为手里握着他的手吗?他问自己。
还得不到答案之前,池千帆已经收回手。
“帮我搬画吧。”扬笑请求时,他的身影先行一步下楼。
丰仲恺低头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茫然了一阵子。
又来了,那种空茫的失落感……
* * *
帮忙将画和行李搬上计程车,吩咐司机在车里等,丰仲恺拿出一叠方才从皮夹内取出的千元大钞递给他。
“我不能收。”池千帆拒绝道。
“要我提醒你吗?”丰仲恺抓来他的手,硬是将钱塞入他掌心。“你身无分文。”
“我还有点钱。”池千帆道,才想起一直没有告诉他自己偶尔会在台北街头摆摊画人物素描,赚取买绘画颜料费用的事。“不用麻烦你。”
“才说还是朋友,现在就这么生疏?”他皱眉,不悦他拒绝自己的好意,仿佛所有的交情在出了这幢别墅之后就什么都不剩。“你这样要我怎么相信以后我们还会是朋友?”
池千帆闻言,无奈一笑。“我只是不好再接受你的帮忙,麻烦你的事已经够多了。”半年来,食衣住行几乎全让他包了,要他怎么好再拿他的钱。
“再多这个也无妨。”将钱硬塞入他手中,丰仲恺强势地瞪着他。“不准拒绝。”
望着手上还有点余温的钞票,池千帆拗不过他。“我收下,但就算是我跟你借的,将来再见面的时候我会还你。”
再见面,这三个字让丰仲恺露出今晚自接电话之后首次的微笑。“我等着。”
“再见面时,也许我已经是一名知名的画家了也说不定。”
“那么到时我会效法政商名流,竞标知名画家池千帆先生的杰出画作。”
池千帆闻言,仰首哈哈大笑。“我现在才发现你激励人和讥讽人的功力不相上下。”好可惜,没有早些知道原来他也会说话鼓励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