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当画笔落入洁白或者微泛鹅黄的画布时,就像造物主用蔚蓝染料泼洒整片原本无色黯淡的天幕,佐以橙黄的阳、皎白的月,点点闪闪的星火……
看着看着,心便逐渐逐渐跟着兴奋、跟着雀跃不已,造物主想必是理解色彩之美的艺术家,否则,怎能创造出这许多色调组成的世界?
想着想着,缤纷的色彩是醉人的、是吸引人的,能留住这一日一日不同深浅变化的色彩的,除了摄影,就是绘画。
人的记忆是不可靠的,自以为记得清楚,其实早已忘了许多,否则怎会忘了爱的感觉,莫名生恨?
站在诸多色彩面前,我不过是沉迷其中不可自拔的人,陷入色彩圈起的漩涡当中心醉神往,执笔的手便欲罢不能地想留住,留住眼前绮丽的色调。
若问我最害怕失去什么,我会说:最怕再也不能画画。
这样的执着,有错吗?人,在一生当中总有些应该执着到底的事才能彰显自己存在的意义,不是吗?
然而,为何我的执着招来的是不被谅解的辞严厉色?招来的是强制逼迫的禁止阻挡?
是为了衬托绘画于我人生中的重要性使然,还是人生本该有些挫折阻力,现实生活并不能真正的随心所欲?
离家了,不再有关联了,为了坚守我所执着的事,断绝关系是必然的结果。
造物主也知道了吗?知道毅然决然切断所有关系、孑然一身的我此刻是什么样的心情?
所以收回洒落在天幕上的各种颜色,让天空一片灰、重重叠叠起哀伤的阴霾,下起骤雨掩饰悲痛得几乎落泪的我?
没有伞,跟着我的,是我依恋不舍的画具,跟了我十几年,自小陪伴我成长的画具,我一向重视画具的保护,防水的帆布袋如今是我最感激的对象。
雨,淋湿了我,却浇不熄我内心的执着与不悔。
可是,哀伤难免,滂沱的雨势成了我能安心恸哭流泪的最佳掩饰。
在我脸上的,是雨、是泪,早分不清了。
模糊的视界,是因为雨下得太大还是泪流得太凶?我不知道,只是茫然地向前走,像具空壳,明明该装些东西充实,却什么也装不下。
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接下来又该怎么走,可是,眼前除了继续双脚交替不停地走,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不曾间断迈开的步伐突然像被什么阻止似的,刺耳的紧急刹车声响不知来自何方,一阵痛立刻从小腿侧边冲了上来,接着是一阵天旋地转。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脑中一瞬间闪过的念头是随身的画具没事吧?
男人走出车外,奔向右转时理应等红灯,却突然出现以致被自己擦撞的路人,大雨让他下车没多久便湿了一身。
“你有没有怎么样?”检视被撞倒在地的人没有丝毫外伤,他庆幸着自己向来车速不快。
可是,被他撞到的人脸色却苍白得骇人,口中频频直喃着画具画具的,是他身边这一袋东西吗?
男人腾出手替受到惊吓尚未回神的人拉来掉落在不远处的帆布袋。
才刚拉到他脚边,苍白脸色的主人立刻像惊恐失去似的使出男人想象不到的蛮力抢回怀里紧紧抱着。
仿佛失去这个袋子便失去整个世界似的惊恐,明明白白地呈现在那人的脸上,雨中瑟缩的模样令人不忍与心疼。
哪怕,这人和他一样是个男人。
叭叭叭——
一连串的喇叭声催促着脑中闪过莫名念头的男人。
“喂!你的车到底开不开走啊!”后头抱怨的声音穿过大雨,恼怒地吼着。
情急之下,男人不假思索拉起神情木然的人往自己的车走去。
那是他们初次相遇,丰仲恺与池千帆。
没有人能知道这样的相遇会为彼此带来什么。
没有人知道……
第一章
一扇窗,洁亮透明得连飞过的鸟儿都有可能以为它不存在,而飞去撞个头昏脑胀、满天星光,和其它一样洁净的同伴依建筑师的设计被嵌在一幢二层楼高的透天别墅上。
别墅里的人每天都会打开窗让空气流通,到了夜晚,则会关到只剩一点缝,只容一丝丝夜里的风吹进屋里,免得一觉醒来,因为夜凉如水,会不小心搭上流行性感冒猖獗的列车。
风穿过窗缝吹进屋里,自早到晚,从黑夜到清晨,就像若即若离的神秘女郎,老是挑逗架在窗上的双层窗帘,撩起一波波如浪般的惬意。
也许,是人的习惯使然,总是不将窗关紧,总留着一点缝,也不拉上厚沉的窗帘挡风,只用第二层薄如蝉翼的雪白纱帘轻柔覆盖整扇窗,让风穿过缝隙,吹拂挑逗起的波纹,乍看之下就像海潮激起的浪花般雪白。
清晨的阳光就像是俏皮活泼的少女,调笑地恣意跳跃在自由奔放的原野上,遇见她的人,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也不会觉得刺眼眩目,只要见到她快乐笑脸所绽放出的光彩,唇角就会不自觉地泛起柔和的弧度回应。
早晨的阳光,就是这么暖暖的,不热,和蔼可亲。
穿过洁净的窗,透过薄如蝉翼的纱帘雪浪,来到房里分散成一道道亮线,或长或短地落在卧室门板、衣柜、书架以及仍覆盖着熟睡人们的床被,还有靠窗这边的枕头,虽然枕头上没有意料中的睡脸,只有一只手臂压在上头。
非常公平的,暖和的亮线也落在露出床被外的裸肩,沿着肩线游走,亮线分离析落成点点的光晕映在侧颊,由侧面的轮廓便可看出那是张白净俊逸的男人脸孔,本来是该出现在空着的枕头上的脸,非常不安分地宁可拿身边人结实的胸膛当枕,也不肯乖乖睡在实具垫头功用的床枕上。
覆盖男人与这胸膛主人的床被有着昨夜狂野情动的皱折凌乱。
压在空荡荡枕头上的手臂似乎被煦煦亮线烙得不耐,抑或是维持整夜不动的姿势发麻,五指收了收,意味着主人正逐渐清醒。
清澄的亮线滑过俊逸男人的侧脸,自然也不会放过这手臂的主人,顺沿光裸结实的胸膛直上,是诱人吮吻的喉结,再往上一点,一张斯文尔雅,拥有贵族般高贵风雅气息的男性脸孔在阳光与淡影的交错下掀掀眼帘,睁开一双犹带惺忪的黑眸,不悦地瞟向窗外对他而言着实刺眼的晨阳。
再转动僵硬的脖子看向摆在床头柜上的时钟,不偏不倚,正好六点半。
用力闭眼一会儿再睁开以振作精神,意识到起伏的胸口有一点点重量,双唇扬起一抹浅不可见的淡笑,枕头上的手臂成勾,大掌落在胸前的侧颊磨蹭。
“嗯……”枕在胸口的人嘤咛出声,身子动了动,圈在床边人腰间的手跟着缩回,中途还一个不小心抚过床伴下半身最敏感的部位。
无意识的挑逗最是摄人,特别是在一早醒来的时候。
再佐以凌乱如丝的发,在胸膛上一下有一下没地骚动着变得敏感的胸口,被点诱燃起的火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才结束夜晚狂野入眠的男人,此刻又燃起清晨的欲念。
“千帆?”轻唤的嗓音与昨夜激情时的音律同调,沙哑低沉。
“嗯……”虚应一声,他口中轻唤的男人似乎没有清醒的打算,在熟悉微热的胸膛磨蹭了几下,满意这份感觉,抱着再度沉入睡眠。
“六点半了。”他的动作仍然无意识,仍然挑逗着被当作抱枕的人,粗糙的指尖带着逗弄意味轻刮他的侧颊,执意将人吵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