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道长吗?”
令人失望,是齐姮姮的声音,虽然,声音听来有些缥缈遥远。
黑暗中觎不著人,可那实实在在地,正是她的声音,怪的是,这个发了疯的少女时而正常时而发作,发作时不识爹娘不知兄姊只认得个薛道人,这一点更使得众人对她遭了桃花仙障祟一事深信不移。
如果他真是趁机敛财的神棍就好,只可惜,他不是。
目前他需要的,只是这对兄妹停止发疯,还他自由。
“是的,五公主,正是小道。”
“进来吧,别忘了关门,只有你,其他人都不准进来!”齐姮姮压低嗓,那声音如耳语般,既有戒慎,又怀期盼,娇嗔嗔地,甜软沁心,如果薛渐深不是太了解她,或许,他会同常人般贪恋上这好听至极的甜苦,并放松了戒备之心。
“为什麽别人不能进来?为什麽要关门关窗户?”
嘴上虽发问,可他依旧按她要求关妥了身後的门,让屋里再度陷入了暗黑。
“为什麽?!”她甜甜笑音足以融化所有人的戒心,“为什麽你会问我?你应该比我还要清楚的,不是吗?”
“因为桃花精?”是呀,他是该比她更清楚的,毕竟,谎言是他起的头。
“是因为桃花‘仙’!”她笑嘻嘻的纠正他。“薛道长,别因你自个儿没中蛊就如此妄语,当心,桃花仙是有八只耳朵的。”
“八只耳朵?”他皱皱眉臆想著他究竟是创造个怎样的妖物?“公主见过?”
“当然见过,否则,我怎会着了她的道儿,时而疯癫,时而正常。”
“疯癫?”薛渐深冷冷提醒,“公主,真疯了的人是不会承认自己行为失控的。”
“是吗?”她不受干扰嘻笑依旧,语中含意却深沉,“那麽,不知我皇兄是否也承认过自己行为失控呢?”
这棘手问句倒没让他伤脑筋太久,因前方突然扬起了少女的惊叫声。
“公主!你怎么了?”
尖叫声後是长长的死寂,薛渐深心底略略著了慌,方才那叫声饱含著惊惧,实在不像佯装的。眼前伸手不见五指,他只能依循著声音的方向奔过去,可走没两步,後脑勺突传来呼呼箭羽飞矢掠风速行的响音,不及细思,他立即伏倒在地。
难不成,姮辰宫里来了刺客?
风声未息,箭羽不绝,他只得改以匍匐前进,没几步,幸得他机灵,身下那原该是地板的部分竟往下开了个大洞,洞里并且传来阵阵恶臭,他瞬时提气鹞身侧翻,电光石火之际免去了惨跌入洞的狼狈下场。
不是刺客,薛渐深心底霎时了悟,若是刺客,他可没时间在人家家里挖洞布阵,换言之,是那该被揍的坏心肠、爱整人的小公主搞的把戏!
心头一定,他恢复了冷静,自怀中掏出一枚铁蒺藜往前方扔去,霍地火光一起,就著焰芒,他寻著了窗牖方向,刷刷刷一张张总帘被他用力拉开,日光甫得以再度进入了屋里。
日曜射进,薛渐深微眯著的眼睑过了片刻才适应,也才总算将屋中全貌睇清,看清楚之後,他忍不住想发怒,方才那排箭林和地洞算是前菜,後头,还有各类稀奇古怪的关闸,别说黑暗中睇不清楚要遭殃,就算是青天底下的明眼人,也不一定过得了这些古怪的阵仗。
莫怪乎,外头要传这姮辰宫是个可怕的地方,也莫怪乎,齐昶会既恨且惧这个满腹古怪念头的亲妹子了。
不过他可没那麽好的兴致同这丫头来个过五关斩六将的游戏。她爱耍人,那麽,看好戏的地方,肯定是由上往下俯瞰。
提气翻身,他纵跃掠身上了梁,果不其然,屋脊中心,那呈八角井状排列的正梁中心,一个艳丽无俦、笑靥如花的齐姮姮一双绣花小鞋儿荡呀荡地,巧笑盈盈睇著向她踱过来的薛渐深。
在她右手掌里,还握著一只银盒,这会儿只见她不慌不忙纤指扳下了一个接一个的按掣,瞬时间,底下横七竖八的陷阱及路障全隐没藏入地底,地上除了织金绣玉的长毛毯,啥子害人的东西都没了,让人连想要指控都无从怨责起。
“薛道长,”边晃著莲足,齐姮姮边皱了皱鼻,一脸无趣,“你赖皮,哪有人这样玩儿的,我还想知道依你的本事能闯过几关呢!”
站在她跟前,薛渐深没好气地环抱著胸。“这样好玩吗?”
“当然好玩喽!”
“又是飞箭又是坑洞,”他扬扬眉,“你不怕真伤了人?”
“那些箭都是钝了头的,射著了也只不过像在挠痒痒,至於坑洞,”她笑嘻嘻,“里头铺满了狗屎,跌下去是臭了点,但还摔不断骨头。”
“黑漆漆地,你耍人又看不著,有何乐趣可言?”
“谁说我看不著的?”她得意扬扬抬高了怀中一只木盒子,“我这木盒里戳了几个洞,里头搁了颗夜明珠,再用了几块会折射光度的银箔锡纸,用这玩意儿看东西,管它黑夜白昼,样样清晰入目。”
含意深远地眯睇著齐姮姮,薛渐深在她身边坐下。“这麽聪明的东西实在不像会出自个已然中蛊疯癫的人手里。”
“我和大哥中的蛊不同,”她笑嘻嘻,“我时而疯癫,时而正常,现在,是属於休息时刻。”
“‘休息时刻’?!没想到,这桃花精倒是通人情。”
“都叫你别喊人桃花精了,”她笑嗔他一眼,“怎地你都记不牢?”
睇著那晃荡著双足稚气满满的少女,薛渐深叹了口气。“既然公主已经恢复正常,那麽,是否可以去寻痴了?”
“别!别!别!”她用力拧著额心,一脸的哀怨。“千万别提那可怕的两个字,前些日子人人都在我耳边叨念著它,可你瞧,就在我答应要去做的时候,隔日就病倒了,病得糊里糊涂的。”
“所以,”他挑挑眉,“你认为你这病和那两个字有关系?”
“是呀!这两天没人敢在我耳边叨念它,果然,我的精神就好多了。”
是呀,不但精神好,甚至还有馀力来设计害人!
眼见这麽耗下去也不可能有结果,薛渐深冷冷眉,心底举了白旗。
“看来公主没事了,那麽,”他起身想离去,“在下也可以走了。”
“别!别!别!”
她却又是一迭连声的阻止。
“桃花仙快来了,难道你不好奇?”
“谢了,我不想看!”对那他凭空捏造出来的妖精,他著实生不起兴趣。
“薛道长的本事足,你不想看,就让他别来吧,”齐姮姮伸手拉住薛渐深衣角,“只是,你不能走得陪陪我,否则,如果我待会儿又犯了糊涂病,打这麽高的地方跌下去,不摔烂了骨头才怪。”
“真要摔下,你倒可以考虑考虑跌进那摊狗屎里,臭虽臭,却摔不断骨头。”他用她的话回敬之。
“这话是真的,”她忍不住笑出声,“为准备那堆‘狗宝贝’我可煞费了苦心,但到目前为止,那里头只掉进去过八个人,想了想,著实浪费了点。”
“八个人?!”薛渐深挑挑眉,“包括你的太子兄长?”
“道长聪明!”齐姮姮点点头。“是呀!是包括了我那太子兄长的,俗话说‘打死不离亲兄妹’是以,我发明的所有机关陷阱向来都是以我皇兄为首个测试对象,因为,若连他都骗不到的话,想来,也很难骗到别人了。”
换言之,齐昶的被耍弄叫做咎由自取,怨不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