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桃花仙桃花鬼的,我又没惹它,谈什麽冒不冒犯?鬼才去了啥子桃花树下撒了野尿!其实,妘妘,有件事情我一直想告诉你……”
齐昶话没完,眼底末端却突然出现了几道由桥上缓缓踱来的人影,心念一转,咬咬牙,他用力推开了朵妘,再用力一脚将小几、茶点器皿连同那张竹篁椅一并儿全踢下了池里,而朵妘若非问避得怏,也要被连带踹进了水里。
“杀!杀!杀!”
齐昶比手画脚与空气中的妖魔搏斗,朵妘瞧得又是心惊又是难过,罔顾他激烈而疯狂的举措,她尝试了几回想抑制住他的动作,就怕他的蛮力扯破了自己的伤口。
“大皇兄!别生气,冷静点儿!”
一袭银白袍子掠到了齐昶身後,帮助朵妘自後方架紧著齐昶身子的少年是齐坛小皇子,年仅十五的齐旭,不仅他,齐旭生母,那终年到头冰霜著面容的梅妃,及她身旁随侍的太监宫娥们也正站在阁子旁瞧著里头的混战。
“你们这些蠢家伙,还不快过来帮手!”
齐昶高了齐旭半个头,想架著他不动还真不是件易事,这会儿只见齐旭对著一旁的仆役低吼,於是乎那些原忌惮著太子身分不敢动手的太监们忙噢了声,急急上前帮忙压著妄动中的太子。
“成了、成了,旭皇子,别太用力,太子有伤的,别崩了伤口……”边交代著,朵妘边急急自怀中揣出了小药罐,“旭皇子,你们帮我制著太子就成,我喂他吃颗药,这药是薛道人留著的,他说只要太子一发作就让他吞了这药……”
那药,只是颗平凡无奇的补药,却能帮齐昶少演点儿戏,算是薛渐深对齐昶目前处境的小小贡献之一。
药丸顺著齐昶喉头下了肚,瞬间见他止住了妄动,只是,那凝滞无神的眸子业已全然不同於方才和朵妘说话时的清明了,朵妘强抑住伤心将他扶至一旁坐定,再仔仔细细为他抚平了那被他弄紊了的发髻顶冠和太子缎袍。
“看来,”日头虽艳,却熨热不了梅妃那素来冷冷的清嗓,“太子的病情似乎并无好转之迹?”
“不是的,娘娘,”朵妘急急摇头帮齐昶解释,“是奴婢的错,刚才不该在太子跟前提起了桃花大仙的名讳。其实太子这阵子正常的时候已比前些时候多了,想来,是公主们寻痴的事儿起了些许效用,而那薛道长又是个神通广大的仙家人物,奴婢相信,待得公主们返转,结合了薛道长的法力,届时,太子一定会没事的。”
“听起来,”梅妃冷冷冰语,“那薛道人倒是个厉害的角色,这回太子罹病的事儿还得全仰仗著他了,回头,本官倒该向皇上举荐些奖励他的法子。”
“多谢娘娘对太子的关怀!”朵妘感激地跪倒在地猛磕头,没衬出对方眼里的毫无温度。
“不只薛道人要赏,还有你,朵妘,”齐旭温著笑嗓,“这段时间辛苦了。”
齐旭虽是梅妃独子,却没承继她的冷性,那温和的笑容反倒与其姊齐奼奼多似些。
“服侍太子乃朵妘分内的事情,这种功劳,”她急急摇头,“奴婢不敢居,心底,只渴盼太子和小公主能尽快康复。”
“姮公主……”梅妃想了想,冷嗓再启,“还是生著病?”
“是的,”她款款解释著,“因为皇上担心公主病弱气虚容易遭蛊,是以托了薛道长日夜守护著她。”
“怕遭蛊,那麽,”齐旭忍不住好奇,“这会儿,小皇妹现在人在哪里?”
“她……她去……”朵妘迟疑了半天挤不出回答。
“这丫头,难不成又去打猎了?”梅妃冷语代接了朵妘未竟的话。
朵妘没声音,可眼底已是默认。
“她倒是惬意!!”梅妃拂拂冷袖,眼神邈邈投向了池子的另一端。“同为公主,她竟不需纡尊降贵去求个什麽痴子回来,不像我那苦命的女儿,虽贵为长公主,却也难逃如此低下的命途,想来,有个当母亲的皇后还真是不同!”
“娘,你别这麽说吧!”齐旭微皱了眉头,“出齐坛求痴是大姊自个儿愿意的,没人逼她,至於小皇妹,若非身子不适,她又怎会不尽力去帮助皇兄?这两桩事儿又怎能和母亲当不当皇后扯得上关系?”
冷冷一哼,梅妃连眼角馀光都没睇向儿子,“你年纪小懂个什麽?让你读书学规矩,怎地,学会了件逆母亲?”
“孩儿不敢!”齐旭低著头软下了声音,一个齐奼奼一个齐旭都是让母亲用高压手段给教养大的,只要母亲一个哼气,他们除了乖乖听话再无其他念头。
“有本事打猎,没本事寻痴?”
梅妃冷冷撂语,这一日,没人敢再多出声。旋过身子,留下一阁子冷冷梅香,那冰艳的女子绝尘而去。
见母亲走远,齐旭先交代了朵妘好好照料太子,继之蹲身拍了拍齐昶肩头。“大皇兄,皇弟是不清楚这会儿的你究竟神归何处啦,只是,我对你有信心,你一定会好起来的,还有,请复元得快些儿,否则,你疯完、小妹疯完,接下来,就该轮到我了!”
齐旭翻了翻白眼,“天知道有个成天在你耳旁叨念希望你去承继重任的母亲是件多麽痛苦的事情,皇弟自知不如你英明神武,没有你自信满满,更没有承担齐坛天下的野心,”
齐旭扔完话便起身离去,没发觉那对追逐著他背影的瞳子里,亮出了清明的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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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天朗朗,白云朵朵,追逐在高昂昂的天顶。
绿地之上,青草绵延,是一对追逐中的人影。
渐渐奔近,才睇清了策著快驹奔在前头的是个美丽又爱笑的少女,在她身後,那高踞在骏马背顶的是名气宇轩昂的男子,一对璧人遥遥行来,男的俊、女的俏,美中不足的是,男人乌簪高髻、白袜蓝袍,那一身赫然是个道士的打扮。
修道之人不论私情,换言之,男人与少女之间不当有情,只是外表相配罢了,论理是当如此,可人心多变,谁又能预测下一瞬,他们之间会发生什麽事情?
不过,在这一刻,薛渐深可以确定的是,这丫头,当真一点儿也不像个失了亿且心情不好的病人。
齐姮姮在肩上握了张弩,那是只以赤红色枣木所制的上等弩,具有准确及省力的两大优点,它的弦是以苎麻为材料,重七、八钱,中央扣箭部分以鹅羽之管剖开,内侧削空,浸水软化之後卷於弦上长约两寸,最终将弦涂上黄腊而成的。
至於弩箭,以竹为杆,箭羽用的是金竹叶并以麻绳紧紧缚上,以减低弩箭射出时的空气阻力。
这些细节都是齐姮姮告诉他的,这只弩是她自个儿设计的,言谈之际,她看来满是得意。一边沉默听著,薛渐深一边忍不住要观著她起疑,她说摔得祖宗八代是谁全给忘了,却还记得如何去制做一张弩?
不过,平心而论,撇开别的事情不计,他对这丫头原先的印象倒是起了变化,她是贪玩、爱耍弄人没错,可似乎就因著她的聪明及好动,所以才会那麽闲不下来,才会那麽不整人就不开心的吧!
她一直想找个好的对手陪她玩,可偏偏遇著的人都斗不过她,除了接受耍弄外毫无招架能力,或许她也想停手,可憾於始终未能棋逢敌手,所以才会这麽收不住势。